旧人恩断后的第三年(25)
如今天下大局纷纷然变化,更是如此。
陈谡仰起脸看着孟琼,“迁郡便意味着我的舅舅要放弃在这里的基业,孟琼,你们没有朝廷的手敕,胆敢因他周誉一家之人,说迁就迁,你们还把当今天子放在眼里么?”
陈谡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小时候也被父亲逼着读了几年圣贤书。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总是懂的。
周誉虽是当今皇帝的九哥,可到底当初传位的那道诏书没给他。
权柄在手有什么用,名不正言不顺。
孟琼道:“先帝在世时立下遗诏将皇位传给如今的天子是不错,可也给了长平王独立的兵权,说过无论皇位谁错,都不许他人干涉长平王用兵。如今南陈郡上头是蜀地,这场仗是长平王在打,迁郡也是长平王的意思,你有什么不满么?”
她话里对周誉的维护这么多年都始终如一。陈谡扬起带血的脸呵呵两声,显然并不赞同她。
迁郡一事涉及到商人的再生谋利,要闹事孟琼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倘若不迁,战事打过来殃及的便是性命,世上从来没有两全法。
“我可以替你向他求一求。”
人情之上,没有对错。
“看看南陈郡迁到八十里外的芙蓉郡后,能不能给你们原有的经商之人或者土地受损之人一些让利。”
折中之下,这是孟琼唯一能做的。
陈谡却冷笑更甚,并不相信孟琼的话,“孟琼,这话你若是两年前说,我还信你。可如今你给周誉暖床,他都会觉得厌恶,他怎么会听你的?”
陈谡这人说话从不迂回,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这话也确实说的精准。
她可以求。
但是周誉不会理。
“你说的没错,本王确实不会听她的。”一声鄙薄的轻笑从身后传来,周誉手里拿着一柄薄扇从府衙走出来。
他换了身常服,只穿了一身简简单单玉白色云纹道袍,玉冠束发,衬得他原本就矜贵的气质更冷峻了几分。薄唇上带了三分的笑,只是那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孟琼无所适从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明显带了几分的不知所措。
只是那份不知所措片刻又被她强压了下去。
周誉的目光落在陈谡略微肿起的半张脸上,那鲜明的五指印过了这么久还仍旧在,不曾消下去半分。
“你打的?”
他突然偏头问孟琼,哂笑一声。
孟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接,就又听他淡道:
“对待这种口出狂言的人,下次该把两边脸都打烂。”
“周誉,你!”陈谡咬着牙,陡然被羞辱,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周誉不是孟琼。
他对陈谡的人并没有太多的怜悯。父辈的功勋终究是父辈的,陈夷之是个好官,他拿着他应得的俸禄也拥有了百姓们的爱戴。这份爱戴在陈夷之死后也让陈谡在郡县里横行霸道了十年,除此以外,陈谡的舅舅也沾了妹夫的光,将米铺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
可富没让他们长出良心来。
屯田害民,鱼肉乡里,在灾年低价买米高价卖出的事情可没少干,要不是南陈郡这几十年的郡守都是好人,都能压着他们,这个地方的百姓还不知被嚯嚯成什么样子。
“其他人放回去。七日之内,迁郡。”
“这个人,押进去,打烂他的嘴,再扔出去。”
周誉淡淡开口。
他说话仍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样子,皂吏们不敢耽搁,忙将人押进去。
咒骂声从陈谡的口中响起。
孟琼跟着周誉往郡署里头走,走一半才想起,她今日并不是奔着他来的。
“你不是要求我么,怎么不求了?”
孟琼走了几步。
周誉止住步子,耐人寻味地回头戏谑道。
孟琼脚步也顿住,她回望周誉,想到自己跟陈谡说的话,“求”字就在唇齿之间,可她前半生没求过他什么,这样的豪言壮语能放的出去,可真到了他面前,她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舞刀弄枪她在行。
说起话来却笨嘴拙舌。
“周誉……我……”
她竭力想说些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她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像极了从前做错了事被孟庸昶责骂的时候。
只是那时,孟庸昶逼她说的话,她若不愿意说,周誉就会告诉她不想说就不要说,至于雷霆一怒的责罚,他会替她挡。
可如今。
终究是不一样了。
“李昶的母亲待你不错,在李家待了一日,气色都变好了。”周誉终究还是没有逼迫她的心思。
她不说。
他也懒得追问。
只是看向她那一张未施粉黛,却仍旧红润的面颊。李家待她,确实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