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首辅(5)
许明月虽自嫁人起就足不出户,但也借着傅凭临,对朝中局势有所了解。
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一位幼帝。而幼帝之外,便只有这一位……略显声名狼藉的首辅大人。
他无所偏好,不爱金银,不好美色,亦不屑才子,不慕武将。又行事乖张,好剑走偏锋,且说一不二。
这样的人,真肯为一个初识几月的状元郎,与人假成婚?
再有……
许明月忆起傅凭临,心中轻快了些。
以傅凭临的脾气,她同家中小厮多说几句,都要醋的。
要她假意改嫁,这该是遇着了多大的事。
许明月斟酌片刻,对上沈潜看不分明的深黑眸子,终于开口:“首辅大人,此番事关重大,我不过一介小女子,心中实在害怕。不知大人可否通融,让我与夫君见上一面?”
她说完,便见沈潜笑了笑,而后将手中杯盏“啪”的一声放在小几上。
他颔首,温和道:“娘子说的是,只是凭临如今奉命修史,不可出翰林院半步,怕是难以相见。”
“不如,娘子修书一封,由我设法转交。”
许明月点点头:“如此,便劳烦大人了。”
沈潜听她这一句“大人”,耳旁仿佛又响起她称傅凭临那一句“夫君”。
他将杯中茶水注满,幽幽想道,不急一时……不急一时。
然而茶过三道,还是没能按捺住,开口打破车中沉默:“我与凭临相识,其实一半也是仰慕娘子才气。”
许明月本专心品茶,听他这样说,只当是客套,便也回道:“我在闺中,也常听大人声名,早闻大人年少有为,如今得见方知所言不虚。”
沈潜却摇摇头,自嘲:“沈某在这顺天府声名如何,自己还是知晓的。”
“倒是娘子,沈某虽身处顺天府,却也认识不少江南士子,无一不对娘子赞誉有加。”
“——扶持寒门,兴办女学。据说江南才子,十之八九,都曾受惠于娘子。娘子所为,可比沈某更当得‘有为’二字。”
许明月听了他这一番话,一面生出疑心。二人不过初见,这沈首辅却百般同她套近乎,着实是有些奇怪。
一面却也生出些期待。听来这位沈首辅,对于寒门子弟与女子的态度却是与寻常人不同。他既能与凭临相交,说不准真非俗人呢?
她垂了垂眸子,思索片刻,抛出些话:“依大人看,女子,岂不是贤良淑德为要,专修德行女红为佳?”
她看向沈潜,见他笑了笑,道:“娘子有所不知,沈某平生最恨有三,一是权贵欺人,二是书生自傲,三,便是女子自轻。”
沈潜说着,一面观许明月的神情,见她沉吟片刻,眼中亮了亮,便知自己说到了她心里。
他扬了扬嘴角,接着缓缓道:“其实此番应凭临所托,也是沈某的私心。沈某年少时,曾受一女子的恩情,若不是她,走不到今日境地。”
他说着,静静地以目光描摹着许明月的眉眼:“沈某当时立誓,有朝一日,必要千倍百倍待她好,以还当日之恩。”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移开视线,语气沉重了些:“只是世事难料,待我功成名就,已再寻不见她。”
“沈某不知该如何报恩,只记得,她素好读书。便想着,若不能将这恩情还她,不若令天下女子,都有书可读,也算是记着这份恩。”
“只是沈某身为男子,又有首辅一职,若兴女学,怕更要被天下儒生的唾沫星子淹死。倒是娘子,既是女子之身,又有不俗魄力,再合适不过——不知娘子,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许明月听罢,一时不能回神。
她轻舒一口气,缓缓道:“大人也是情深之人。”
沈潜深深看她一眼,垂眸低嘲:“独有情深,最是无用。”
许明月沉默片刻,再看沈潜,眼神较前已然柔和许多。
她信了沈潜那一番话,盖因兴女学这样的事,在今日是全然吃力不讨好的。为名声?为财富?为权势?这些都摆在女学的反面。
沈潜无利可图。
世人言语万千,却是百闻不如一见,这是一位好首辅。她想。
“既如此,明月愿助大人一臂之力。”她温声道,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看向沈潜,眼中是点点亮色。
“沈某在此谢过……明月。”沈潜也看向她,眼中是款款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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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马车停在沈府,许明月跟着沈潜,迈入了沈府大门。
许久后,一匹快马自沈府闯过闹市,飞驰入宫。
骑马者着一身飞鱼服,入宫后却不面圣,而是向翰林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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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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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傅凭临在院中来回踱步,惦念着许明月的安危,只觉从未如此心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