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首辅(24)
敬一手一抖,吓得赶忙将车帘放下,也管不得自己擅离职守要挨什么罚,径自下了车赶忙溜了。
他不知道,自己不下这车,兴许还不会惹出什么事。可下了这车,车身平稳许久之后忽然的一阵轻微晃动,却将车中的另一人也惊扰,反叫他难免受罚了。
车内,许明月被车身忽然的摇晃惊醒。
她睡得有些发蒙,被沈潜一声“娘子醒了”唤得回神,才觉出自己此刻正靠在沈潜肩上。
发觉这一点的同时,方才一路来梦见的场景也骤然再度浮现在她眼前。
“明月,为什么自你被遣退,遇见沈潜之后,便一次没有再想起过我?”
她周身一僵,坐直身子,又离沈潜远了些。
沈潜手中发丝滑落,眼中神色黯了些。
许明月扶着额角,并没有余力去观察他的神情,她的心思还乱在方才的那个梦里。
有所思方有所梦,纵使她这些日子来,都刻意地不再去想傅凭临的事,然而方才的梦境,还是让她直面一切,也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其实自收到遣退书……不,还要更早——自清漪探听到傅凭临与郡主的事情以来,她心中便隐隐地生出了离开傅家的念头。
当年傅凭临上门提亲之时,曾当着许父的面向她许诺,一生只娶她一人。既然他毁了许给她的诺,那么她又为什么不能毁了与父亲的诺呢?
然而许父的重病,她与傅凭临终日相处生出的情谊,都绑住了她的手脚。
因而近些天接连发生的事,遣退书也好,那封写着“深有所愧”的信也好,傅登迎带来的消息也好,其实是一点点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
虽然令她失望与难过,却更使她心中生出些隐秘的期盼来。
至于沈潜忽然出现,说要请她在顺天府兴办女学,则更是令她心中的期盼与喜悦一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哀切。
——原来她一直盼着有这样一日,能逃开与傅凭临的婚姻,逃离傅家,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她心中生出愧意,想道,凭临,我也于你有愧。
但那愧意却不能阻止她又想道,然而你我缘分只是到此了。待假成婚一事了结,我再同你赔罪。之后,我自会离开顺天府,回到江南。山高水远,勿复相见。
她想到这里,心中明快了些,才听见耳旁一声声的“娘子”。
她回神,看向身侧一脸关切的沈潜,放下扶在额角的手,道:“明昭,我没事。只是方才被梦魇住,一时未能回神,叫你忧心了。”
沈潜心中仍未放松,他问道:“之前差了大夫来瞧,他便说你心中郁结。开的那些药,可都有吃?”
他看着许明月仍有些苍白的面色,有些后悔自己今日非要带她亲往傅家。
口中也低声道:“今日便不该去傅家。”
许明月看他紧锁的眉头,心中一暖,笑了笑:“药都吃了,可不管用。今日你带我来傅家,反倒比什么药都管用。方才梦一遭,把我从前郁结的事都给解开了。”
话落,便见沈潜眼睛一亮:“果真?”
许明月含笑点头:“是。”
她心中想道,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她与沈潜和离,回到江南,便再没有什么郁结了。
沈潜见她眼中笑意,心中也溢出一片喜悦来。
他想,娘子说自己心中郁结已解,那便是对傅凭临再无留恋,能够好好地留在自己身边了。
两人心意相错,却都眼含笑意地下了马车。
走至府前,许明月忽然想起:“方才自傅府取回来的箱子……”
沈潜答道:“马车走得快些,约莫再过一炷香便能到。”
许明月点头道:“那正好。明昭,那些箱子就不必搬到我院中了。”
沈潜步子一滞,听她继续道:“其中一箱珠宝,两箱书卷,虽不贵重,却也值些银两。我住在你府上的用度,便拿它们来抵吧。”
沈潜沉默片刻,语气自然道:“娘子何必与我算得这般清楚。”
许明月侧头看他,神色认真:“我知道明昭你待我好,我也是一样的,将你当作世上少有的知己。但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占你的便宜。”
知己。沈潜将这两字在齿尖狠狠咀嚼了几次。眸中笑意褪去,汇成一片暗。
他垂下眼,不愿叫许明月被自己吓着,只声音冷淡了些:“若是娘子执意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许明月瞧他有些不悦,迟疑片刻,又道:“明昭,许是我小家子气,算得太清。可你我在一块,只是形势所迫,待到尘埃落定,总要和离。如今算分明些,总好过到时候我还你不起。”
她说完,心中有些不安地观察沈潜神色。
只见他别过脸去,下颚鼓了鼓,面色瞧着竟冷肃得有些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