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首辅(109)
他拱手作了一礼,道:“在下沈潜,叨扰了。今日来此只是放心不下我家娘子,诸位只当我不在便是。”
众人哪敢受他这一礼,赶紧手忙脚乱地回了礼,将人请进屋来。
雅间中气氛迟滞了一小会儿,毕竟书生的归宿都是卖与帝王家,见到未来的顶头上峰,总有些紧张。
但不一会儿,小二上了酒菜,雅间之中便再度热闹了起来。
许明月毕竟算是半个东道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于是很是热络地询问过了众人的名姓,一一记下来,又问他们来此之前的经历。
众人很快卸下心防,推杯换盏之间,好像彼此都是此生难得一逢的知己。
有人说到兴头上,就来给许明月敬酒。
许明月也听得兴起,朝那人笑了笑。
她就要接过酒杯之时,杯子却被一旁的沈潜夺去了。
他动作自然,语气也自然得很:“我家娘子不会饮酒,我来代她。”
敬酒的书生一怔,忙赔罪道自己不知。其实心里疑惑,听闻江南诗会十有八九都是许明月筹划的,她若不会饮酒,莫非次次曲水流觞都是以茶代酒?
许明月也有些无奈,她却不知道自己不会饮酒。
但沈潜既然这么说,她也只好笑着默认,又唤小二去取壶茶水来。
茶过三巡,闲谈正事都说得差不多了。
最后定下来,庐陵这些文士在春分前都留在京城,吃穿用度由许氏书肆供给,作为交换,他们也要为书肆供一批可用的诗稿与文稿。
散场时,屋里热闹一片,酒气熏天。
任是哪样的风花雪月、良辰美景,是多潇洒的人,谈多投机的话——
喝完了酒,喝到兴起,在旁人眼里都是一样的狼狈,只是醉酒的人自己觉得飘飘然如仙人罢了。
许明月是看惯了这样的情景的,只熟练地唤了各家的小厮来将人领走。
最后只剩下支着额角坐在桌前的沈潜。
他身上酒气不比被架走的书生轻,微微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许明月。
自方才第一次拦下敬给许明月的酒,他便自顾自不知自斟自酌了多少杯。
许明月在他身侧坐下,有些好笑:“后头也没人再给沈首辅敬酒,沈首辅怎么醉成这样?”
沈潜带着酒意笑了笑,没答话。
许明月等了一会儿,也便不打算再打趣醉鬼,就要起身去唤敬一来架人。
却也是这时候,手肘一下叫沈潜扯住了,她身形不稳,倒进了沈潜怀里。
“……”沈潜低头,埋在她耳边,似乎说了什么。
许明月心神犹不稳,恍惚问:“什么?”
“明昭。”沈潜又道,“为什么不叫,明昭,嗯?”
他说得缓慢,似乎有些费力,说完了,手便来寻许明月的手,扣紧。
许明月被他问得愣神,一时间也便没有挣扎。
她想起来,自己似乎确实许久没有这样唤过沈潜。大约是从金陵回来那时开始的么?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沈潜不知在意了多久。
可她张了张口,却还是无法脱口而出那两个字。
究其原因,大约是,她为沈潜拟字那日,是真正以为“明昭”二字最与他相配?
就好像傅二夫人在傅府朝她下跪那日,她拒绝傅二夫人时,是真的问心无愧,真正以为沈潜不会对傅登迎出手。
失掉那份“真正以为”,她怎么样也没法再把自己拟的字喊出口。
好在沈潜没有再纠结称呼的事。
他紧了紧抱着许明月的手,又问:“娘子是不是忘性很大,自己说过的话,很快便都会忘掉?”
许明月愣了愣,思索片刻,有些不解:“你这样问,是我忘了什么事?”
沈潜吃醉了酒,记性倒很好:“金陵,你我重逢后第二日,娘子答应过我……”
“傅凭临也好,书肆也好,纵是天下的安定,也不会拿来和我作比。”
“娘子说过,不会比较,不做选择……不会离开我。”
许明月沉默下来,感受着耳边温热的呼吸,有些出神。
酒楼雅间窗棂半敞,晚风寒凉。
她回过神来,缓缓掰开了沈潜的手。中道虽受了点阻拦,但并不用力。她最后还是脱了身。
她在沈潜对侧的椅子上坐下,片刻,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金陵敬一亭那晚,你也答应过我,不会要我等太久,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她看着沈潜的眼睛,缓缓道:“到今日还不算太久,你能不能说与我听?”
她等了许久,又许久。
然而最后沈潜只是用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知道沈潜做了选择,他也知道这样的选择会换来什么。
许明月终于移开视线:“我去唤敬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