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86)

作者:钰铭

文贞问,“殿下当真不跟我们走?”

琅邪“嗯”了声,看着他。

文贞睁大双眼,脸上还沾了些煤灰,“为什么?白姐姐说,殿下在这京中也并不安全,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他只是个孩子,琅邪对着他,倒比对着白青青坦诚许多,“我还有事要办。”

文贞不死心,“那殿下办完了事,会来找我们么?或者,我们安顿好,我就来找殿下!”

琅邪笑了一笑,“当然可以。”

他这时笑容似乎太多了。文贞觉得奇怪。但他也说不出哪里奇怪,只觉得好像琅邪已经完全原谅了他。

他呆呆看着琅邪侧脸,没头没脑地问了声,“殿下,我学的可像?”

“嗯?”

“我学那个人,学得可像?”

琅邪愣了愣,失笑,“傻孩子。”

他顺手便替文贞将脸上的一块锅灰抹掉了,“往后别再回来。”

天果然已全黑了。

他没走正门,飞檐走壁之间,但见府门口停了一顶软轿,还有几分眼熟,但也未作多想,三两下溜进院子,又从窗口滑进房去。

一身脏衣刚换下,忽听外间有人敲门,“殿下,您可醒了?”

“福伯?”

“!!!”福伯连忙推门进来,委屈得几乎飙泪,“您可醒了!”

他左右检查琅邪身上,并未发现新伤,方才放心,“那位在外头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小的几次壮胆请他回去,他却不肯,硬要等您醒来!殿下,您这不声不响又睡这一日,小的真是害怕呀!”

琅邪汗颜,一边朝着廊下走,一边随口地安慰人,“慌什么,子帆又不是外人,怎么就被你说的跟洪水猛兽似的,还要壮胆才敢跟他说......”

他那声音戛然而止,动作也顿住了。

——他看见那单手支在桌上闭目养神之人的轮廓。

☆、纡尊降贵

那人一身雪白常服,单手支起,脑袋向右微斜,因闭眼的缘故,脸上棱角便比平时柔和几分,睫毛密而长,轻轻覆盖上墨玉般冷淡的眼眸,露出一种难得的恬淡。

仿佛突然被人在眼前蒙了一层淡薄的雾色似的,周遭也不再是什么木椅、烛光,而是忽地置身一条木舟,乘兴而往那最神秘的山光水色中去。山涧中雾气弥漫,目光所及,尽是奇花异草,耳边又有溪水叮咚、鸟儿欢鸣,就是无一凡人居住,只让人以为是在桃花之源,人间仙境。正那般恣意自在之时,随手拨了一处湿润的水草,以为那边也是望之不尽的花儿草儿,眼前却现出一片白色水帘,定睛去看,才看见水帘前侧卧着一道雪白身影,雾气愈发浓重,只依稀可以猜测这人是在睡觉,但是男是女,是人是仙是妖,却再不清楚。

福伯古怪地瞅了琅邪一眼,不知他为何顿住脚步,又喊“殿下?”却只得他一个“嘘”声!

但已晚了,琅邪人还未曾跨进门,那睡着的人已睁开了眼。

刹那之间,雾气散去,花、草、鸟、舟俱都散去。眼前分明是自个儿的地盘。

四目交接的一瞬,樊裕似乎还未醒透,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而等看清来人的身形,他又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倒好似他才是此间主人,琅邪成了误闯来的小偷。

福伯本很畏惧这位二皇子,但见自家主子这般没出息,一副手脚无处安放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道,“二殿下,殿下这会儿才好些,一醒便来了。小的给您换杯茶去?”

樊裕手边一杯茶水确已用了小半,琅邪忙道,“哦对,瞧我,福伯,劳你去把姑姑前些日送的安神茶拿来罢。”

支走了福伯,他才慢慢朝樊裕走去。

他并未失去那夜记忆。说了不再去那府上,便连路过也不曾有过——宁可绕路。

可那话说完,莫说今日是樊裕亲自驾临他府上,便是只在路上碰见,他肯朝他点一点头招一招手,他也定然是管不住那双迈过去的腿的。

何况他亲自来了自己府上,还纡尊降贵地等他!

他自以为脸上是绷紧的,可脸上笑容早已藏不住了。一张嘴更像那树上刚会叫唤的小鸟儿,叽叽喳喳个没完,“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殿下等了多久?用膳了么?我让福伯去……”

“不必。”樊裕收回视线,丝毫不提他是否当真昏睡一天,只道,“我来传父皇口谕,说完便走。”

“唔。”

琅邪住了嘴,又让左右都下去,拂衣跪下,微垂着头,可脖子也等得发酸了,旨意却迟迟没下来。

正要冒大不敬抬头偷看,忽听头顶那人淡淡开口,“‘着琅邪离京,回清风山修养,此后不得踏入京城。’”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清冷悦耳,即使念着圣旨,也像是从遥远的山涧里传来一般,沾着一缕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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