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78)
“早听白姑娘和文贞说起殿下还在,今日终于得见,请殿下为我们做主啊,殿下……”
百人如同洪水猛兽,要将琅邪慢慢淹没,幸而他这时还存了一丝理智,摇头道,“我并非你们那什么殿下……”
众人置若罔闻,混乱之中,却也有人狠狠一把捉住琅邪的手,语气十分凌厉,“殿下,罪臣眼看元启走了两代,生是元启的臣,死是元启的鬼......当日易主,倘若不是有传书说殿下还在世上,给臣等复国希望,罪臣早就随着陛下去了,何苦留在这地下苟活数年?!”
他这一开口,比琅邪那微弱的抗议可有用多了,许多人登时便停了动作,纷纷怯怯看着他,又不好意思地看琅邪一眼。
琅邪扭头一瞧,见对方发丝雪白,面庞皱纹横生,拄着根拐杖,比福伯年纪还大上许多,此时却怒睁着眼瞪视自己,眼神却是莫名涣散,瞳孔亦很浑浊,俨然是个瞎子。
当日破庙里被陈申质问的场景又重现脑中,看这人面目,他一时倒也说不出什么绝情的话来,只得拿当日对陈申之言再堵回去。
他一说完,只感觉那老者要提棍打开,却教人拦住了。
“我等自然已经知晓殿下身世苦楚,殿下一时认贼作父情有可原,可逆贼如此不仁不义,残害前朝忠臣不止,天也不容!白姑娘一个柔软女子,方知忍辱负重,冒天下之险为我等提供容身之所,殿下既是皇族血脉,更当为百姓分忧,如何今日相认,无一点怜悯,反而急于撇清干系?!”
这人名唤陶卯,本是两朝元老,死谏之臣,向来直言不讳,当日得遇太.祖杨擎胸怀宽广,亲贤远佞,赐他一块免死腰牌,佑他何朝何代都不以谏言而被处罚,便更加发扬此道。
不想杨骅在位时,最不喜人逆自己的意,只碍于太.祖之令,不能杀他,便几次三番寻着由头将他排出朝廷,元启最后几年,陶卯连进宫面圣的机会也无,痛苦之下,双目失明,只得辞官回家。当日走得心灰意冷,却也因此躲过一场杀身之祸。
只是,尚未来得及感慨,新朝开启、户籍清理之时,却又被圈到西郊,此番无异等死,别人不知,他这些身在朝野多年的人却不会不知......
其时陶卯深知自己年迈落魄,忆起先帝惭愧不已,本欲就此殉国,不想这时又得遇一个少女,那少女年纪轻轻,却颇有大家风范,只问他,青山尚存,可愿跟来?
那时他心想,亡国之下,少女尚有如此魄力,他一个老家伙虽不求自己,却要替后世想想,如此才不愧对先帝。
只不想这一来,便苦苦等了六年。
那少女长成女子,聚集一起的人也逐渐多了,从一个地下换到另一个地下......那希望却始终不见影子。
原以为,这一生是见不到了,不曾想今日便得见真人,然而,然而——
却不如不来!
心里委屈几多,言语又如何能表达得清?到底急了些。
琅邪因文峥之事,本就极恨白青青这人,听这人处处为她说话,忍不住反唇相讥,“老人家口口声声当今皇上残害忠良,又这般承白青青的好,却不知她连文大人这般忠良也杀害,算不算恩将仇报?当今律法公正,事事以百姓为先,便是西郊之事略有差错,而今也已更正……相比杨骅当日以一己之私,视百姓为刍狗,当今乃是众望所归,众位如今要琅邪做主,不知是要做什么主?”
他这话却是犯了众怒,刚一出口,便引得周围众人错愕,那老者更是气得浑身颤抖,那双眼睛虽无焦距,却哆嗦指着琅邪所在方向,“你,你,律法公正,众望所归......你也配做杨家儿孙!你怎地不问那狗皇帝,这洞中诸人,都犯了什么条例,要被迫害至此?”
“你不提此事也罢,提起此事,罪臣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来。”
他这话背后似还有好一通曲折,方才还站在他那边的人,一听此言,便出来当和事佬,“陶大人,殿下初来乍到,许多事情并不清楚,还是少说两句罢。”
“是啊,大人这样与殿下说话,实在不象样子。”
“便是太.祖在此,我陶卯亦是这般说话,若肯听的自是明君,他若不听,还不如就此打死,免得污了太.祖的名!”
众人知他脾气,听他直言杨骅名讳,都不敢再劝,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当日陈申交出这些孩子,以卵击石,我等听说,殿下肯为陈申说了一席话,那是何等高兴,都道殿下虽身在曹营,却不曾忘本,一身麻烦未脱干净,却还敢跟狗贼叫板,陈申虽被问斩,我等却也能苦中作乐,安慰自己,有朝一日,必还有殿下领我等重建元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