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142)

作者:钰铭

“……小诚……!”

终于有一个宫人察觉,望向那最高一级台阶上,由袁仙长带来的、据说装着此次祭天最重要物事的小轿,随后他身旁的宫人、童子、守卫纷纷意识到,也都望着那尊贵的、金黄的轿子。

就在袭击开始时,宫墙上混乱一片,唯有此轿始终没有一丝动静,谁想这时里头竟传来了激动的磕碰之声,继而,一跟裹着白布的木柴,不,一只干瘦的蜘蛛,不,一具身着白色囚衣的棍子人从轿中摔爬了出来,他从台阶上磕磕绊绊地爬下来,嘴里“啊”“啊”地嚎了两声,随后又喊道,

“小诚……小诚……”

众人谁能料到,那为祭天必备的最重要的物事,原来并非袁仙长口中“见不得尘世俗气的仙器”,却原来是个人!倘若他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当下,整个墙上无不瞠目结舌,早已忘记了手上动作,只直愣愣地望着这个在地上艰难爬行的人。

他的头发已被精心地梳整打理过了,脸颊也精心地擦洗过,衣服更是新换的干干净净的,看起来,预备让他面见万民的人已尽了全部力气,要让人们一眼就认出他。

可是他昔日身上的那份尊贵儒雅荡然无存,只如一条最恶心虚弱的蛆虫一般在地上蠕动着,一步,一步,他惊恐地望着地面,因太瘦而大得出奇的眼睛里没有泪水落下,只是始终望着他弟弟染血的尸体干嚎着,“小诚……”

“小诚……”

啊,那时场景,声音,但凡是个有心之人见了一眼,听了一声,都要为之感到毛骨悚然——世上怎会有这样凄厉的叫声,这样可怜的人!

“那是……太子爷……”

☆、金桂飘香

三个月后,无量寺。

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一夜,早上醒来,寺院枫叶飘落殆尽,深红的叶片被雨水浸透,杂乱铺向通往无量寺的漫长山路。

晨钟响过,寺门中走出一个背着包裹的青衣青年,回望了一眼,缓缓朝山下走去。

“施主,”扫地的小尼姑问,“施主见着人了么?”

他点点头,但看上去兴致不高。

这人长得真好看,又连着两月风雨不断地来,而今终于见着了人,怎么还不高兴呢?

想来男女有别,师傅不让他们相处太久。

小尼姑动了恻隐之心,“不如施主明日再来?掌门师傅讲经日子到了,山下男女都可来听,施主也可……”

——“走?走哪儿?”

“我带姑姑离开京城,姑姑想往哪里去,我便跟你一起。”

——“小九,我造了罪孽,这是报应。”

“那不是姑姑的罪孽!二……皇上他,已经恕了……”

——“……那是我心里的罪孽……皇兄,勤儿,他们都有,都有他们的报应……只可怜了诚儿……”

——“这一世,我再踏不出这里了。”

——“小九,你走罢,你是个好孩子,好好去过你的日子,只是别再来了……”

“施主?”

他摇了摇头,“不必,她意已决。”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今日便走。往后也都不来了。”

小沙弥站直了身子,双手合十,轻声道,“阿弥陀佛,因果都已注定,施主不必伤心。”

这小尼姑许是凡心未脱,或者根本未曾经历凡心,满脑子都是些什么?青年心里哭笑不得,“多谢小师傅。……我这一去,也许不会再来了,我姑姑,可否烦请小师傅照顾一二?”

小尼姑吃了一惊,这才点点头,“施主放心。”

青年道了谢,又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真的离开了。

午后,琅邪到了京城。

一别三月,天气转凉,然而长安街上人流攒动,热闹非凡。两市业已开启,秩序井然,越发显得两月前的混乱就像一场梦……

说来真是造化弄人,那时二皇子樊裕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率领边关大军日夜兼程浩浩荡荡赶往京城,哪料正正要赶到家门,却被一场突然的刺杀坏了整个计划。

袁永死了!

——得知司马厚死讯的樊诚盛怒下闯进宫墙,一刀戳穿了他的肚子。

可紧接着,樊诚亲自带上宫墙的医官袖口滑出另一把匕首,亦一击刺中了他——那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那人自己——他想弑杀昏君,哪知半路会闯出这小王爷以身代之?

医官当场咬舌自尽,白青青亦不知他是何人,只说那不是她们的人,似是个普通百姓。

……

袁永人虽已死,所造惊骇、恐惧、愤怒却笼罩着整个京城:天子的真面目被撕扯在万众瞩目下——在亲眼见了三子之死、长子人不人鬼不鬼地从轿中钻出后,樊帝半疯了。

万民欢呼有之,悲戚有之,兴奋有之,总之,那时,一种极不寻常的末世狂乱笼罩着整个京城,不出一日,京中大乱,人心惶惶,趁火打劫之事不下二十起;官兵却束手无策——其时在那真正人心鼓噪、万民暴动之时,区区官府能奈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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