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80)
他早先就有嘱咐,白凝辉眼睛不好,要侍女们多费心留神。此时精巧的房舍内灯火通明,映出数人身影。梁沐心情难掩澎湃,情不自禁更向前,仿佛他们已是夫妻,这条路他已走过千百遍,顺理成章白凝辉就在那边等待他归来。只余十数步时,忽听内里笑声,他恍若初醒,哑然失笑。
窗前的侍女瞥见他站在庭前,正要回禀,却被梁沐抬手阻住,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叨扰。白凝辉眼睛看不真切,却听到些许动静,就问:“是谁来了?”
那侍女半真半假半掩上窗,笑道:“是风。前些天这时候还热,没想到隔几天就凉快了。”
的确已有凉意。白凝辉未生疑,抚平衣袖继续刚才的话题。她们正谈到梁沐的两个义弟,两人她都见过,只觉得脾性南辕北辙。她不太在意曹振龙,念着白芷就想多问问游为昆。
“游校尉在金吾卫任职,每旬回来一日。有时候也不回来。”侍女们笑成一团,“只要他回来,府中就热闹了。将军说,他一回来,这动静就和万马奔腾一样。”
白凝辉亦笑,游为昆是不比曹振龙稳重。她想了想问道:“在你们看来,游为昆为人如何?”
侍女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性情好,平日若冒犯了他,他也不见怪。”“但若有人在他面前说大将军的短,他就翻脸无情了。”“他功夫也好,和曹大人不相上下。”\"就是说话不大好听,大将军也常说他呢。\"“他脸皮厚。”“明明脸皮薄。”
众人叽叽喳喳个不停,白凝辉忍俊不禁。不过就此看来,大体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只要一心一意,没有沾染些坏毛病,其他的白芷比他有分寸。问明了这一桩,白凝辉还惦记着梁伯,因而先问一句:“将军府这么大,平日都是谁在管家?”
“外面是梁伯,里面的事大多问小姐。大将军偶尔过问。”
白凝辉紧着又问:“今日怎么不见梁伯?”她还想多问问蕊云的事。
侍女们道:“梁伯出城了,要后日才回来。”
这却是不巧,不过来得及,倒也无妨。白凝辉沉吟一会儿,方问:“除了小姐以外,府里还有哪些女眷?别我不知情,到时候冲撞了。”
侍女们昨日都得嘱咐,异口同声回道:“除了小姐和您以外,并无其他人。”
“是吗?”白凝辉半信半疑。
其中一人玲珑心思,猜到她心底所想,忙解释得仔仔细细:“端午前后有位罗姑娘,当时她母亲病重,将军收留她们母女暂住。后来病好了就送她们回家乡了。”
白凝辉捏紧手中的经卷,不禁埋怨自己问这些做什么。她脸上讪讪,微移过目光,就着明灯翻阅经文。字字句句早就牢记在心,偏偏心不在此,到底谁说的是真。一面又想何必与亡者计较。翻来覆去,心不在焉。侍女们见她专心致志,更悉心去照看灯烛,剪亮灯花。
微风送爽,香气袭人。
梁沐步履轻快回到书房,只一眼就瞧出不对,朝外问道:“今日谁来过?”
侍从应道:“县主、小姐和白二小姐来过。”
阿凝也来了……梁沐沉吟:“她们说了什么?”
“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这不合常理。梁沐又问道:“严燕她们在这里做了什么?”
那侍从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听到她们挂出冯宁的画,梁沐顿时皱眉,只怕阿凝多想。
“去把小姐叫来。”
严燕到了书房,知道事发,站在门口踟蹰不前,探头进去只见梁沐坐在案后已朝她看过来:“平日不是横冲直撞进来的吗?今天怎么了?”
话也冷淡,脸也难看。严燕缩回头暗暗叫糟,早知道今日应该与冯琼同回相府。心知躲不过,严燕耷拉着脑袋磨蹭许久才蛇行鼠步进来小声道:“这么晚了,大哥喊我做什么?”
“坐。”梁沐冷眼指了两旁的椅凳。
严燕小心翼翼选了离他最远的圆凳坐下,也不敢抬头,只竖起耳朵细听。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近,梁沐勾了张凳子到她面前坐了。严燕垂眼正见着他的玄色衣摆,正心惊胆战,忽听梁沐叹了口气。
她不明所以,又听梁沐和声细语道:“严燕,我们认识八年了吧。我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梁沐抬手比划了一下,严燕当时才九岁,身量还小,“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不说在建宁王府,近三年在边疆不如京中物资丰富,可吃的用的都先紧着她们,生怕她们受了委屈。每每出征回来,也要先问问她们安危。做错了事,也只是拉下脸来骂一通。自父亲去世,严燕作为孤女,上上下下都护着她。她承这份情,心中早就感激不尽,这时听梁沐如此问,脸蓦然羞得通红,眼中珠泪打滚,委屈得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