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76)

作者:斯月一

但……白凝辉手下忽乱,一时错弹音调,如珠碎玉溅,乱入一湖静水。却在这时,忽来笛声高亢入云,将她自心猿意马中带出。白凝辉重整心神,小弦切切如儿女低语在小窗中。清笛亦转,恰似潺潺流水鸣溪涧,山中晚风落万松。

直至一曲尽,两人意犹未尽,余音绕梁亦萦心。

淑妃众人如梦初醒,纷纷道:“大将军不愧来自江南,我听着倒好似见到江南的景色了。这首曲子叫什么?以前可不曾听过。”

梁沐重新横笛在手,眼微低,恭敬应道:“这首乐曲是臣少年时所做,尚未来得及取名。”

淑妃当即朝太后笑道:“我就说他藏私吧,指不定还有多少东西没让太后知道呢。”

一时间众人笑成一团,万寿宫内和气腾腾。唯有白凝辉甫听到梁沐的答话,心弦就是一紧。禁不住觑过去,梁沐神容如常,似乎不曾意识到话中有何不对。白凝辉轻轻咬唇,难道自己多思,却在下一刻心已经如丝被提起。

德妃仍冷淡一张脸,忽然露出少许疑问:“既是大将军少年时所做,你怎么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话音刚落,就有几道视线落在白凝辉身上。或好奇,或戏谑,或探究,或恍然大悟。

白凝辉面红耳烧,缓缓起身将琵琶交付给内侍。瞥见梁沐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中又急又气,只怕有人已猜透前情。

她心中觉得委屈万分,却不敢显露一二,唯有假做镇定回道:“家父曾在绍县任职。大将军通晓音律,善于制曲。每有所得,便在坊间传遍,无人不知。”她越说却越心虚、越埋怨,越发觉得梁沐是故意而为。可又不明白为何要当众揭开,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闹得众人皆知。

梁沐窥她神情,眉间轻耸,唇角如线,心知她气得不轻,未免也有些忐忑。一面想幸亏是在御前,白凝辉断不肯失态与他翻脸。一面又想阿凝可愿体谅我的心思。虽然后来得知天子携带的衣香并非源自白凝辉,怕只怕中途生变,醋海生波。独孤湛知晓前情,定乐意做一个成人之美。

一语罢,贤妃便柔声笑着为她解围:“怪道如此。这可是巧了。”

贵妃亦道:“原来你与大将军竟是旧相识,先前还不曾听他提起过。”

白凝辉继续低眉顺目,说得极为缓慢:“家父在绍县任职不久,大将军就已远游。不记得是人之常情。”却心不由己余光再度瞥向梁沐。梁沐脸色微冷,对她的话似露不满,只是很快就敛去不放任。

小小的插曲未影响万寿宫的情韵。白凝辉离开时,正逢歌儿舞女如鱼贯列,燕乐再起,笙箫动人。

她回到香药局,漫不经心侍弄百草,可那首山中曲如影随形在脑海中久久不去,当年的事历历在目,又好像做梦一般,难以想象有那么快乐的日子。

“什么事这么高兴?”女官过来递给她一本香谱,“这是你上次要的,方才恰巧寻着了。”

白凝辉接过香谱慢慢翻开几页,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合书想了想疑惑问道:“我很高兴吗?”

“可不是,比前几日的笑更平易近人些。遇到好事了么?”

白凝辉默默摇头不语,双唇微抿。

那女官又笑道:“现在才更有人气,之前像个泥塑石雕的菩萨,看着可不好接近。”

因此先前的嫌隙顾忌一扫而空,颇为轻松地与之谈笑,泄露许多宫中的妙闻。白凝辉一饱耳福外尤有兴致玩笑:“你不怕我说出去?”

“宫里本就没有秘密。而且,”女官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并不是多嘴饶舌的人,别人要想撬你的话只怕难如登天。换言之,这样很容易吃亏。”

白凝辉停在原地若有所思。那女官见她怔怔然,也不多理会,唤了宫婢仍去制香。好半晌白凝辉才低声自言自语:“多说无用。”

是夜又起梦魇。猛地惊醒时已经汗淋淋湿了一身,习惯性地摸向枕边,空无一物,才忆起是在宫里。她睁着眼睛,眼前黑蒙蒙的一片无所依从,让人十分不安。窗外静谧无声,只有她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狂乱躁动的心仿佛就在喉口,白凝辉摸黑坐起,手抚胸口。直到闻到一股木樨香才突然平静。

将至八月,难怪深夜已有凉意。她披着衣裳靠在床头,静静轻嗅若有若无的花香,直到天明。一连几日如此,精神略显萎靡,身子十分不愿,更懒得和人说笑,连闻香都是勉强而为。

谁知贤妃又派人来请。

众芳亭外,莲叶田田如碧,但已没有半月前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贤妃一袭白荷裙裳,飘逸似仙,见她来温声道:“那日香药局送去延禧宫的香,我闻着倒好,就是不合时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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