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52)

作者:千霁

司马衍年龄还小,名士们不会在他面前清谈,这样的体验对他而言也是第一次,他不知不觉听得入神,觉得多人往来辩驳要比太傅讲课要更有意思一些,能够相互补充不足,而丞相不愧为丞相,即使他没有完全听懂,也能听出丞相的见解远在诸人之上。

等到离开司徒府,他才想起来今天本来的目的似乎是为了给王琅加恩赏。

侍中荀奕觉得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态度十分不以为然:“序劳计功,有司自会负责,陛下若觉得不妥或想要另加封赏,届时命尚书省再议便是,王家难道会因为迟了这一点点时间而跟陛下计较不成。”

“丞相忠诚可信,自然不会如此。”

想想道理确实是这样,他不再坚持,返回建平园。

作者有话说:

“荀崧小女灌,幼有奇节。崧为襄城太守,为杜曾所围,力弱食尽,欲求救于故吏平南将军石览,计无从出。灌时年十三,乃率勇士数千人,逾城突围夜出。贼追甚急,灌督厉将士,且战且前,得入鲁阳山获免。自诣览乞师,又为崧书与南中郎将周访请援,仍结为兄弟,访即遣子抚率三千人会石览俱救崧。贼闻兵至,散走,灌之力也。”

以上晋书原文,个人以为晋书列女传比唐以下至清所有朝代列女传加起来还精彩,确实不凡。

第25章 云端博弈

皇帝司马衍来司徒府,王琅只回了一句话,接着话题就被王导转移,不再提起她于东线所立战功,而局限于雅集本身。王悦也向她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言。

王琅当时愣了一下,心中忽然如电光闪过,一片雪亮。

姜尚先前那般笃定说王家会让她见识何为「王与马,共天下」的原因她终于明白了。王悦是否让她早去根本无关紧要——无论王家准备如何试验她,都一定会借助皇权的象征意义来为她铺路。

可能会在朝堂上反对王家的分为三派,攻击最狠的原本应该是与王家争权的庾家,其次是此次立功最大的荆州刺史陶侃,最后是喜欢评议朝政的清流。

庾亮因为引发苏峻之乱自顾不暇,没有立场在这件事上狙击王家;陶侃出身寒门,靠军功坐稳荆州,在朝中毫无势力,实力又在苏峻之乱中少有削弱,和有王琅介入而收获颇丰的东线此消彼长,没有军事优势;剩下就是视儒教三纲五常为天理的部分清流。

对付这类人,最方便的方法就是让皇帝司马衍出面先表达肯定态度,将事件定性,从而以君为臣纲的第一优先级压制住儒教的指责。

当然了,皇帝还小,可能受到奸臣教唆,下达的诏书不是出自本心。所以王家开了一场雅集宴会,制造出一个足以令士林传颂的佳话。即使没有谢尚临时起意的琵琶相合,王家必然也还有别的安排,将事情定性为皇帝亲口承认的佳话,谋取到最大利益。而姜尚正是看破了王家在当前局面下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才能料定王家的安排。

这是云端上棋手们的对弈,早在局中棋子移动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举步之后的局面。她现在还只能尽力扮演好棋子的角色,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有资格参与博弈的棋手。

模拟对弈者的视角遥想了一阵,王琅定下神,将精力集中到自己眼前的任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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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集结束后十日,平定苏峻之乱的封赏陆陆续续安排完成,王琅到相府听王悦为她介绍这次的封赏安排。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王悦没有在自己的书房见她,而是领她到了父亲王导的书房。王导本人坐在窗边观赏庭院里的春景,手里拿着麈尾轻轻摇动,似乎没有在听他们的谈论。

“山山父兄这次的爵赏都定为侯,处明从叔封彭泽县侯,渊猷封番禺县侯,食邑均千六百户,叙功次于西线主帅陶侃、温峤,东线主帅郗鉴,留守台城之陆晔,此四人均进爵郡公,食邑三千户。”

王琅道:“东西盟军全赖两线主帅威望维系,若如讨董联盟般四散瓦解,祸乱没那么快平定,固守台城忠烈有功,理所应当。”

王悦指尖轻拨,将手里抄录的纸本翻到第二页:“东线浙西主事虞潭封武昌县侯,食邑千六百户,其母孙氏拜武昌县太夫人,加金章紫绶。山山其时已在御亭,对孙氏之事当知晓?”

这桩事在现代王琅就读到过,点头回道:“孙太夫人在东郡声望卓著。当年杜弢之乱时,太夫人就变卖全部家产犒劳将士,助虞太守获胜。苏峻兵犯吴兴,太夫人家产罄尽,于是典卖自己身上佩戴的环佩充当军资,发动所有家仆参军征战。”

“当时战事紧急,阿父任命阿兄担任督护率兵讨贼,太夫人听说此事,便责怪虞太守,说阿父能派遣亲子征战,为什么虞太守唯独做不到?于是虞太守亦遣子虞楚为督护,率领士兵与阿父阿兄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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