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36)

作者:千霁

谢尚握紧手心,隐藏住心里的震动,勉强维持如常笑容道:“阿万所言甚是有理。事情多半就是如此了,下次见面要向她当面道谢才好。”

谢真石横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她以为弟弟是让她不要忘记道谢。

谢尚想起离开御亭之际对方那一句期待于建康再会的话来,动了动嘴唇,到底沉默下来。

晚宴结束,谢尚与姐姐谢真石一起告辞返回自家,谢裒家几人也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谢万和哥哥谢安住得近,进门前拉住哥哥谢安的袖口,向他表达不满:“阿兄,你知道坐在从兄对面更好,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安微微讶异,但他向来喜欢弟弟的直率,因此莞尔微笑:“好,以后提前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1]:谢安、谢万同年出生,感情好得异乎寻常,另外谢安、谢万和谢尚、谢真石一样,表字都以石结尾。所以这里推断嫡母所出之子皆以石为表字,两人同母双生,谢万相对体弱。不过史籍里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两人孪生,更大可能是生母不同,只当做这篇文里的设定就好。

第17章 青青陵柏(一)

咸和三年秋,东线战事基本稳定。

王琅咨询姜尚,认为没必要把精锐白白折损在苏峻的硬旅上,两败俱伤,最好还是能将这些擅长骑战的悍勇之士俘虏下来,收归己用。于是力劝监察浙东军事的王舒将前锋控制在曲阿、延陵,修筑壁垒抗拒敌人,等待时机。

苏峻麾下多是北人,对深入南方也有些忌惮,向东焚烧抢掠一阵已属满意,被王琅策划的两场奇袭回击之后退回西边,与东军沿太湖相互对峙,不再交战,而将主力放到西面,攻击以荆州陶侃、江州温峤为主组成的联盟军。

荆州、江州两地的士卒都是南人,擅长舟船水战,不善步战。与苏峻麾下的士兵多次交锋,没有寸功,军心不免动摇,从建康逃到西军的士人们也纷纷描述苏峻军的强盛,认为他“狡黠而有胆识,士卒骁勇,所向无敌。倘若上天能讨伐有罪之人,那么他终将灭亡。如果只从人事方面来说,则不易翦除。”直到陶侃麾下有名的勇将毛宝率领一支偏师烧毁苏峻囤积在句容、湖孰的军备积蓄,西面联军才没有像讨董联盟一样自行瓦解。

十月二十六日,战局迎来决定性转机。苏峻阵前饮酒,率领骑兵冲锋时控马不利,被陶侃的部将彭世、李千等用矛投中,堕马身亡,所率七千人马顿时溃散大败。余下苏逸、苏硕、韩晃、管商、张建等将领都不成气候,明眼人都知道这场兵祸进入尾声,只是晋成帝还被苏逸控制在石头城,西军投鼠忌器,不愿意背上害死皇帝的罪名,不敢轻易进攻,同时更加防备敌人临死前的反扑。

于是一直到咸和四年二月,叛乱才彻底平定。

此战与几年前王敦之乱造成的破坏不可同日而语。

王敦志在改朝换代,篡夺皇位,王氏族人又大多在建康城内,对建康残害不重。苏峻则没有这样的野心,纯粹被庾亮逼到不得不反,起兵之初就抱着和庾亮鱼死网破的决心,能快活一日就快活一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宫阙、殿堂、宗庙、秘阁都和昔日秦始皇巍峨壮丽的阿旁宫一样,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

江州刺史温峤请求迁都豫章,三吴豪强请求迁都会稽,双方谁也无法说服对方,百官也议论纷纷,没有定论。

时任司徒的王导说出了整个东晋史乃至二十四史都极为有名的一段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常常被认为能够概括东晋整体的施政方针:

“建康,古之金陵,旧为帝里,又孙仲谋、刘玄德俱言王者之宅。古之帝王不必以丰俭移都,苟弘卫文大帛之冠,则无往不可。若不绩其麻,则乐土为虚矣。且北寇游魂,伺我之隙,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求之望实,惧非良计。今特宜镇之以静,群情自安。”

建康,古名金陵,曾经做过帝王之都,孙权、刘备也都认为建康是帝王的宅府。古代的帝王不因物品丰俭迁都。只要务本节用,不愁一时凋弊。而如果不认真从事农作,乐土也会荒废。况且北方贼寇正对我们虎视眈眈,一旦表现出虚弱,奔窜至蛮越之地,无论从声名和实际考虑,都不是好办法。现在只该保持宁静,人心自然安宁。

作为奠基东晋政权的一代名相,王导的这番观点所体现出的见识远超众人之上,被历代反复引用。

时人不知后世看法,但王导的个人威望与政治成就摆在那里,对于这种涉及立朝根本的大事,他一出口,事情就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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