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111)
他父亲王承被誉为中兴第一名士,声誉极佳,可惜死得太早,官位只到区区东海太守,若是王述再不成器,太原王氏这一支脉就将跌落二流士族。
幸而丞相王导想起和他父亲王承在洛阳同游的旧情,征辟他做自己的属官,给他提供机会,而王述本人也不是真的痴愚,这才逐渐在建康扬名。
谢裒为四子谢万和他女儿定亲时,恰是王导刚征辟他不久,名声还未完全扭转,这才被和太原王氏有亲家关系——谢裒次子谢据娶太原王氏王绥女——又时时刻刻关注婚嫁市场的谢裒抢占先机。
但是……
江左重新贵不重旧族,若无丞相王导的提拔,王述不一定有重振家声的机会。
而且谢裒看好的是他长远的发展,仅就当下而论,他本人几年前还和小王一起在王导手下做同僚,而小王守丧前是一州刺史,秩两千石的方伯,他现在还只是宛陵县令,别说和卒官二品车骑将军的王舒比,和小王本人比都比不过。
谢裒自觉王述这个话题挑的不好,再一看儿子的神色,果然正笑吟吟听着,一副毫不着急态度。
他赶紧调转车马说刘惔:“沛国刘氏是汉室宗亲之后,在我朝权势虽然不重,但也出了几个名士。刘惔此人少孤贫,时名未著,可要论起清淡的功力,当世少有人能比。又尚庐陵长公主,按旧例一定会授予清贵官职,正好方便他做清谈名士。阿奴不欲早宦,却喜欢清谈,有这么一个清谈领袖的妻兄正合适。他母亲任氏有贤名,教养出来的女郎一定也是贤妻,堪配我儿。”
谢裒心里其实不是很喜欢刘惔,觉得他性情严峻刻薄,门第之见又重。刘家早就不是皇室宗亲,刘惔的父亲刘耽也非显宦,他却以名族自傲,不仅轻视寒门庶族,连南人之望的陆、顾、朱、张都一概轻蔑,交往的朋友里关系比较亲密的只有太原王濛,不过谢裒觉得他比王濛差远了。
之所以希望结亲,是因为晋朝重姻亲,尚公主者略同于外戚,刘惔既然娶了皇帝的姐姐,以后一定会被皇帝提拔美职,而他在清谈上的才华刚好可以给谢安助益,替谢安宣扬声名。
忽听他家三郎问:“儿似没听过此人名声,阿父怎知他擅长清淡?”
谢家以儒传家,在谢裒兄长谢鲲手中由儒入玄,谢裒自己所学却仍偏向儒家典籍,对以何宴、王弼为代表的正始玄学了解不深。
谢裒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很清楚他的清淡水平,因此坦言道:“他如今声名是不高,世人都不太了解。不过仁祖与他清淡,称他与殷浩在伯仲之间,后来去拜谒王丞相,丞相很器重他。阿奴就算不信仁祖,也应当相信王丞相的眼光,他看人是很少出错的。”
谢安了然地点头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
脸上笑吟吟的。
谢裒本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心里大喜,但知子莫若父,谢安脸上的笑容是真是假他多少还有几分把握,稍微多看一眼就觉得不太对劲,再一回想自己刚才的话语,怎么绕来绕去,又是一个全靠王导赏识才被提拔上来的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连着两次受挫,他气势一沮,内心也觉得自家搞不好真的和王氏有缘,不然怎么看中的两个亲家都受王导提携呢。
这当然是个思维误区,但是他的好儿子一点提醒父亲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含着柔和无害的笑容问:“还是王氏好,对不对?”
谢裒瞪他一眼,说的都是什么废话,要是能给儿子娶到王氏女他还会看别人?
对着自己向来最喜爱的第三子吹胡子瞪眼一会儿,谢裒心里也不由自主跟着有些活泛,最终伸手抚着自家三郎的肩膀叹道:“若是阿奴与小王性别互换,这倒真是一桩天赐良缘。”
谢安微微挑眉,提醒道:“她兄长娶的是荀崧的女儿。”
谢裒不以为然:“郝普的女儿去井边打个水能迷倒曹魏司空的儿子,让钟氏女屈尊与寒门女做妯娌,我的女儿难道就不能把王家郎君迷得非她不娶?”
王湛自己看中了隔壁寒门郝普的女儿,向父亲司空王昶请求娶郝氏女为妻。
曹魏时期已经开始讲究门当户对,王昶给世子王浑娶的是钟繇曾孙女钟琰,对王湛却因为他有痴愚的名声,担心名门里没人会把女儿嫁给他。既然他自己看中郝普的女儿,坚持要娶,王昶想想也就同意了,算是一桩特例之下的婚事。
谢裒给自己儿子娶妇,个个都往上找高门女,但他却不觉得王家往下娶妇有什么问题。反正他不姓王,做做女儿嫁入豪门的梦毫无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