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165)
章衡叹了口气,一口老人的长气。
刘密拿起火箸,簇着盆里的炭火,道:“倘若那批军械确实为飞鹏帮所劫,岂不是说朝中有人与他们勾结?”
章衡道:“正是这个意思,故而我从未对别人说过。”
如此信任,叫人怎能不感动?刘密心想他必然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疑心,故意提起这话,遮盖他四年前去济南的疑点,同时反客为主,让自己无话可说。
他真聪明啊,这样聪明的罪犯,谁能将他绳之以法?刘密看他一眼,也叹了口气,一口甘拜下风的气。
两人不说话时,对面店里的打铁声尤为清晰,一声声敲击着彼此的心。
章衡占据上风,并不好受。四年来,晚词的事像一层阴翳笼罩在他心头,让他对谁都不能敞开心扉,尤其是对刘密。如今刘密起了疑心,他更要加倍防备,越防备,越愧疚,这也是他不愿晚词来的原因。
三人共处,都是同窗好友,他明知刘密对晚词的心意,还和她联袂做戏,欺骗刘密一个,叫他于心何忍?
“小章大人,你们下来吃饭罢!”刘母在下面叫道。
章衡答应一声,随之松了口气,和刘密走了下去。饭桌上闲话家常,刘母问章衡打算几时娶妻,章衡只是搪塞。
刘母纳闷道:“真是奇了怪了,娶妻有什么不好,一个两个都不愿意。”
刘父近来想开了,道:“你不晓得,年轻人都喜欢这份自在,成了亲再没有了。”
刘母瞪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你别吃我做的饭,出门尽管自在去。”
刘父道:“我说笑呢,娶妻自是好处无穷。”说着向章衡和刘密挤了挤眼睛。
两人都笑了,吃过饭,刘密送章衡出门,只见纷纷柳絮飘前檐,夜空中琼花飞舞,黑白分明,却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刘密道:“我跟你走走。”
两人踏雪而行,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巷口,刘密站住脚,风从身后吹来,扬起他鬓边几缕碎发,益发显得脸庞消瘦。
他双眸黑亮,看着章衡道:“有句话,我本不该问,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章衡道:“什么话?”
刘密道:“四年前你去济南,可曾看过她?”
章衡一愣,神情诧异,似乎他说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话,道:“彼时她已为人妻,身在王府,我怎能看她?”
是啊,偷窥人妻已然有违礼法,何况晚词不是一般人的妻,她是王妃。
天子的儿媳,若不是一切都这样巧,巧得说不过去,刘密也不能相信章衡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他点点头,眼中蕴着太多情绪,嘴唇紧抿,像一张冷峻的弓,忽然射出一箭,道:“好,好,那我告诉你,今年正月里我去过济南,见过她的丫鬟,我怀疑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第九十五章
促膝难
章衡滴水不漏的神情像一张面具,被这一箭射中,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他没想到刘密得知晚词的死讯后会去济南,更没想到他那么早便怀疑晚词没有死。这件事他们做得天衣无缝,除非有人开棺,否则不可能发现晚词还活着。刘密是怎么发现的?难道有哪里疏忽了?一丝不安在章衡眼底稍纵即逝,他维持着惊诧的表情,道:“她的丫鬟知道什么?”
章衡滴水不漏的神情像一张面具,被这一箭射中,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
他没想到刘密得知晚词的死讯后会去济南,更没想到他那么早便怀疑晚词没有死。
这件事他们做得天衣无缝,除非有人开棺,否则不可能发现晚词还活着。刘密是怎么发现的?难道有哪里疏忽了?
一丝不安在章衡眼底稍纵即逝,他维持着惊诧的表情,道:“她的丫鬟知道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他还在装蒜,当自己是傻子么?刘密心头火起,袖中双拳紧攥,唯恐大街上动手惹人非议,强忍着揍他的冲动,冷冷道:“她们只知道鲁王待她不好,逼得她服毒自尽,可我看过她自尽前不久写的诗,心存死志的人根本写不出那样的诗。”
章衡怔住了,这样隐藏在字里行间的细微线索,若非十二分用心,孰能发现?
他不理解刘密,为何要对一个心系别人的女子如此用心,换做自己,绝不会这么做。
章衡是个务实的人,在感情上也是如此,他放不下晚词,有一大半是因为她心系自己,王权富贵也不能叫她变心,这份痴情叫他感动。
而刘密不需要晚词的回应,他看晚词仿佛一本书,一幅画,欣赏喜欢都是单纯的,这份感情比自己更无私。章衡发现这一点,心中含酸,沉默半晌,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去我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