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与恶犬(104)
她绞尽脑汁, 想着如何与鹿鸣珂搭话, 将这件事解释清楚,忽从身后的花影里传来窃窃私语。
是这镇上的年轻男女, 深夜在此幽会,两人谈到聘礼,起了争执。
女子说:“你要真的想娶我过门,就准备十两银。”
男子惊道:“这么多?”
“这是我爹妈的意思,没有这个数,想我嫁进你们家,没门!”
“你这是要我爹妈的命,他们年纪这么大了,哪能拿出这么多钱,就不能少要一点嘛,他们养我这么大不容易,好妹子,你就当心疼我,回去再和你爹妈商量商量。”
“我爹妈养我这么大就容易了?白送你们家一个闺女,将来还要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十两银怎么了?你们家三口人,个个身强力壮,四肢健全,连十两银子都凑不齐,不是懒骨头,就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我,你不想娶,我还不想嫁了。”
“别,别,好妹子,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凑齐这十两银。”男子一听女子不肯嫁了,心下慌张,忙开口挽回。
聘金一事,虽以男子妥协为结果,终归闹得不大愉快。两人交谈了会儿,草草结束这场幽会,各自散去。
羽徽若涉足人间这么久,对人间男女的婚嫁有些了解,人族与羽族不同,人族重礼节,成婚一事,从说媒到下聘,不乏许多繁文缛节,羽族就简单许多,年轻男女若看对眼,心意相通,只需告知天地与六亲,便可结合在一起。
人族能休妻,可纳妾,才子更以风流为佳话,羽人不同,羽人重忠贞,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人,一旦结为伴侣,至死不悔。往往有失伴者,宁愿孤独至死,也不会再另寻伴侣,所以常有人间男子来求娶羽族女子。
羽族女子心高气傲,自然是看不上这花心风流的人间男子。
羽徽若本以为自己也会与羽人成婚,与鹿鸣珂定下婚约,是姑姑的决定。她转头看着身畔的少年:“悯之,你说,那个男人能凑齐这十两银子吗?”
“便是凑齐了,亦算不上什么良人。”鹿鸣珂七分酒意,朝羽徽若看了过来,朦胧的眸子里堆叠着木芙蓉的花影。
“你说得对,若真心求娶,怎会在乎这区区十两银子。”羽徽若突然好奇,“听闻人族越是重视一个女子,越是重聘求娶,有朝一日姑姑真的让你我成婚,你当下多少聘金,又该如何待我?”
鹿鸣珂怔愣,少倾,郑重答道:“江山为聘,不胜珍惜。”
羽徽若吃吃笑出声:“我只是玩笑话,你还当真啦,你放心,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要。”
“你要什么?”鹿鸣珂话出口,又后悔,他揉了揉额角,呼出口灼息。今夜醉得太过,放纵了自己,胡话一句接着一句。
“我们羽人求偶,雄性羽人会精心准备一支舞,跳得好,得了雌性羽人的欢心,雌性羽人自然答应相配。”羽徽若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
她承认,鹿鸣珂的那句话,哄得她很开心。
鹿鸣珂“唔”了声。
羽徽若见木芙蓉开得好,走到树下,摘下一朵最大的。
等她重新走回鹿鸣珂身边,鹿鸣珂已垂着脑袋,没了动静。
她悄然俯身,侧着身子,歪着脑袋去看他的脸庞。少年双目轻阖,已然醉得睡过去了。
不知刚才那句话,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羽徽若唇角轻抿,泄气地在他身侧坐下。
夜里风大,鹿鸣珂又醉了,睡在这里,极易着凉。羽徽若唤了他几声“悯之”,奈何他席间饮了太多的酒,这会儿睡得不省人事,根本不会答她。
羽徽若伸出手,打算将他扶回去,眼角余光忽而撞上他的黄金面具。
从摘下面具到重新覆上面具,间隔的时间太短,羽徽若其实并没有怎么看清眼角的那块疤。
羽徽若搭在鹿鸣珂肩头的手停了下来,慢慢地凑近他,鬼使神差地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细细端详两眼,咕哝道:“这不挺可爱的嘛。”
鹿鸣珂的耳尖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羽徽若忍不住上手,指腹轻轻抚了下那道疤。
半晌,又听得她喃喃自语:“我是因心中有悯之,觉得这道疤不可怕,其他人不是我,从小到大,悯之一定因这道疤受了很多委屈,才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羽徽若想到此处,心中忽有万千怜惜,王家的小少爷,也曾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在羽族到底受了多少轻贱,才会终日覆着半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