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6)

作者:宿己

京师的确规矩甚多,礼数多,不如庄上自在。几番相劝未果,余咸也便作罢了,余爷爷不进京师,余咸就得隔三差五回去探望。

去年梅庄梅子成熟之际,啊芜伙同少年郎万直往城里酒坊送梅子。

万直与余咸打小相熟,也常常替余咸捎话带物件给庄上的余爷爷。来城里的次数多了,啊芜也同他渐渐熟识起来。

余咸正送完腌鱼回来,在后院整理坛子。

见到啊芜,眼中起了光,甚是欢喜:“啊芜姑娘,今日怎会来此处?”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去迎啊芜。

啊芜指了指隔壁,说:“方才在棉铺子要了几床被褥,他们正在准备着,所以我就来你这看看。等会儿我去牙县,明日回庄上,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余爷爷?”

听到啊芜提爷爷,余咸愧疚。

新年刚过又赶上太皇太后薨世,上元节一过就回了靖安城,忙上一阵子,回乡探亲的日子也便往后一推再推,细细一算亦是一月有余。平常日子也倒算了,新年伊始,他还是想多陪陪爷爷的。

余咸斟酌二三,对啊芜说:“铺子里差不多已经忙完了,剩下的我再跟小夏交代交代,今日我和啊芜姑娘一同回去。”啊芜还未说什么,余咸便已经麻利地去收拾起东西。

余咸怕耽搁太多时间,去阁楼拿了身换洗衣物和一些早已买好的补药就下了铺子,稍稍嘱咐小夏这几日注意事项便出了门。

临走时在门口打量了一番铺子,长吁口气倒也轻松了:“今日要不是啊芜姑娘,我走得没这么麻利。这银子赚到什么时候也不是个头。”余咸高兴地反问啊芜,“啊芜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啊芜不言,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方才坐车之时她就想换乘车马,之前的车马一路过来心中总觉不踏实。

这样一来也倒是好,余咸重新叫了乘相熟的车马,同他一道走。

啊芜拿了二十文交于小夏,交代小夏等她们离开之后再将钱两交于方才那马夫。

天黑的早,一路泥泞,他们抵达牙县时天已黑透。

余咸带着疑虑走了一路。

啊芜熟睡,仿佛累得不轻。往日里她都是同万直进城,而这次她单独进城,只为买被褥?不像,被褥铺庄上也有,何必求远求贵来这靖安城。

余咸这几年在这靖安城亦不是白待的,眼力劲日渐看涨。方才没仔细瞧,后来瞧仔细了,那身貂襟绒氅着实贵重。

初见啊芜,余咸便知她不是个寻常女子,不悲不喜,仿佛一切事都与她无关,跟在万直身后煞是清冷。

后来见的次数多,发觉她是会笑的,乌珠顾盼,气胜幽兰,方觉那才是个活人。

那件貂襟绒氅似乎预示着她京中有贵人。

既然京中有贵人,为何落魄到梅庄,为何呆在万大叔家一直不进京师。这些余咸无从得知,唯有暗自摇头,真是苦了万直的一片诚挚之心。

爷爷说同人不同命,各知各命最为紧要。他也自知,这些与他无多大干系,自然也不需探究个明白。

啊芜午时只是买了两个饼子充饥,抵达牙县客栈时已是饥肠辘辘。余咸付了车马费,连客栈住宿一并打理妥当。客栈简陋,囫囵吃了些东西也便各自歇下了。

啊芜下午马车内睡过一个时辰,此时清醒得紧,熄掉烛火倚窗而立,将叉竿一推再推,寻了个至高处便缓缓坐下。

青雾褪尽,屋所渐清,远处屋子里透出的点点星光便是人间气息。遥望天幕,虽漆深混沌一片,亦能感知天高云阔。

明日定是要放晴了,那公子说的可真准。

这一年,她到底是熬过来了,欠下的唯有钱债。

一路逃,经历万重险境。

当身上的盘缠悉数用尽,为活命,将那母亲传于她的玉佩珠花尽都贱买换取保命盘缠。时至今日,她已知晓有些尊严对于她来说并无意义。

欠下的还了便是。

晨光熹微,余咸素来早起,出了房门去到客栈厅堂,瞧见已整装好的啊芜正在等他。

“啊芜姑娘起的可真早。”余咸挠挠头觉得不好意思,自己起的还是晚了些。

啊芜也不见外,染了些许笑意对他说:“是我起早了。”又说,“天要放晴回暖了,你早些赶回去,兴许能碰上余爷爷在翻去年的地。”

提起那闲不住的爷爷,余咸哭笑不得。

去年为了打理那片蜀黍地,余爷爷不小心在田埂上摔了一跤,人老骨僵,疼得呲牙咧嘴。幸得村民赶来相扶,架回屋舍叫来了庄上的郎中,郎中瞧过之后,开上几副草药并嘱咐不可随意走动,需静养一个月方可下地务农。

老人不愿让城里的孙子知道,也不愿蜀黍地里的杂草影响收成,便叫邻舍唤来万直替他打理。那时的啊芜大病初愈,熬药倒茶便是在那时学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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