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123)
一时笑与泪混杂在一起,啊芜双手捧脸,不敢面对介忟,可肩膀一直在颤抖。
介忟一直没抬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想让脚朝着她移动,但如灌沉铅,拖住他没能前进半分。
介忟将脸撇去一侧。
他的脸应该很难看吧。
这一日啊芜旁的一句都没再问,遣小内侍去寻了张舒适的鹿皮面具,带着介忟寻了处安静的草场,晒太阳。
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内侍,啊芜想要是李嬷嬷在就好了,那她可以给介忟开小灶。
摸上腰间的吉羊玉佩。
她觉得介忟身上有些与周卫序相同的特点,是那种令她心安的和煦,如这秋日里的暖阳。
“介忟,你父亲母亲还好吗?”
“他们和从前一样,安好。”
这个不得宠的庶子,父母早认定他已经死了,这样也好。
“你觉得皋国好吗?”
介忟沉默。
啊芜跟着沉默了一会儿。
她努力提起兴致:“要是你觉得皋国不好,那你回泽国,我有许多的银钱,够你买宅院,保你后半辈子无忧。”
鹿皮面具下的介忟没有任何表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表情了,从前连张嘴吃饭都疼,如今习惯桎梏也便不用再做任何表情。
“文南乡主。”他轻轻地说,“我哪也不去,想一直在您身边,给您做个跑腿的。”
“这不行。”啊芜说,“一直跑腿怎么行,我如今清闲的很,不需要人给我跑腿。”她又说,“我现在不是文南乡主,以后你可以叫我啊芜,芜就是杂芜的那个芜。”
“是去芜存菁的那个芜?”
她说叫她啊芜,似乎他们之间又近了一步,可是他不能再靠近。
啊芜欣喜:“到底是读书人厉害,一说便知道。”
跟庄上的祈安寿先生一样有学问。
鹿皮面具下的介忟笑了,明明是她自己说杂芜的芜。
“我还是习惯唤您文南乡主。”
“那你叫我‘临光君’,皋国皇帝随便赐了个封号,”啊芜思考了一瞬,轻描淡写地带过,“若再唤我‘文南乡主’,我怕暴露我从前不值一提的身份。”
介忟毁掉的容颜下,是僵直的笑,是他太沉溺此刻的惬意。
“是。”他敬唤,“临光君。”
啊芜想不到接下来要叙的话,他暂时还没打算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那她迟些日子再合计。介忟冒死来到皋国寻她,必定是带着使命。
太子炎与阿爹谋逆这件事,谁都不想在此刻提起。
容人缓缓。
时光在慢慢流淌,暖阳下的二人静静地坐在青草地上晒着,介忟抬起手臂,探看被大火灼伤留下的疤痕,阳光下的疤痕更加清晰,手背上的□□沟壑壑,毫无生气。
太子炎,曾指示他给文南乡主送礼,让他尽量多说话,哄文南乡主高兴,那些人眼里都是算计,拿他的这副皮囊算计文南乡主。
如今真好,卸下皮囊,只是一具血肉淋淋的躯体。
“啊芜姐姐……啊芜姐姐……”
啊芜和介忟被这呼声同时惊到,介忟忙起身立在一旁。
“姜芳印?!”啊芜跟着缓缓起身,看着姜芳印一跳一跃地跑到跟前。
介忟向姜芳印正正地行了礼。
“你怎么来了上林苑?”啊芜打量着姜芳印,瘦了好些也长高了,这张脸不能多看,一看便让她想起周卫序。
“一早随我父亲来的。”姜芳印得意地挺起胸脯,“看看我,是不是变瘦了,长高了。”
啊芜笑:“是是是,姜小公子变瘦了,长高了。”
“啊芜姐姐如今可是大红人,昨日去庭华找你,说你进宫了,一直等在北楼,后来听说你随陛下来了上林苑,让我一顿好等。今日随我父亲来,又是一顿好找。”姜芳印撇撇嘴,“听说你得了个‘临光君’的封号?”
“是,陛下赏的。”
“襄助陛下拿下乱臣贼子本就是姐姐该得的。”姜芳印盯着啊芜,试探着出口,“我的朔王表哥去了封地,没人陪你玩,你该不高兴了。”
啊芜叹了一口气,佯装无奈:“这不还得陪你皇帝表哥玩嘛,说是来打猎,忙得都不见人。”
“那些个大人。”姜芳印摇晃着脑袋朝天白了一眼,“整日鸡飞狗跳的,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啊芜想起今早那些来上林苑的臣工。
“你也会长大,长大了你也会和他们一样鸡飞狗跳。”啊芜道。
“不讲那些没意思的。”姜芳印学起大人的模样,摇头:“今日我陪啊芜姐姐去狩猎?”
啊芜眼风扫过介忟,说:“不想去。”
“你是嫌我太小不好玩吧。”
啊芜想起在金鼎猎场时姜芳印说的那句,与女子之乐非比寻常,现在想来,他是真的率真,不知暴虐的脾气改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