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71)
张佳年机警,隔着窗牗边探头张望,外界闹得鸡飞狗跳,隐隐看见官兵手中持有一张张画像。
画像……
张佳年顿时抽口凉气。
虽然未知画像上是谁,这东西出现总归不是好事,难道这么快润润没死之事便被察觉了?
回头猛推睡眼惺忪的姑娘,“醒醒,来不及了,快起来,咱们从小后门走。”
润润猝然惊醒,瞪大眼睛,浑身起了层寒栗子。她冷汗直冒,俨然比张佳年更畏惧官兵。
她和张佳年过着提心吊胆的逃犯生活,简直无法想象抓回去的下场。
五马分尸?刖足腰斩?
那个令她深深恐惧的男人会处死她的,她知道,当初他就判了她腰斩。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的。
当下来不及细说,两人从后门逃出。经过一段羊肠小路,张佳年先托住润润娇小的身子爬山崖,自己再行攀上去。
两人急奔一大段路,累得气喘吁吁,暗暗盼望那群官兵虚张声势,目标非是他们。
可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润润和张佳年奔至半山腰往山脚张望,官兵们犹穷追不舍,且人数隐隐有增多之势。
完了……真是来抓她的。
润润面如土色,神情惶惶。
她走投无路,眼泪连珠价儿地落下,玉容惨淡,畏惧得想直接从山崖跳下去。
张佳年捏捏润润手心,“别。”
仰望山顶,正有座寺庙。
“我们到寺庙中避一避。”
寺庙乃佛家庄严圣地,里面全是光头的师父们,官兵总不至于为难和尚。
润润抓紧张佳年的手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弱质女流能有什么主意,一旦落单,必定丧于官兵刀剑之下。
寺庙名叫慈济寺,仅仅当地一座小庙,萧瑟冷清的,也无甚香油钱。
时间紧急,张佳年请求住持收留。
住持为难地摇头。
若张佳年一人也罢了,他身边还跟着个姑娘。本寺门规森严,擅自留女施主恐怕破坏清规戒律。
张佳年跪地苦苦哀求,他们是私奔出来的,若暴露行踪抓回去,主人家必定处以极刑。
住持心生恻隐,奈何门规不可废,若要女施主留宿,除非剃度为尼。
润润一惊,下意识摸摸自己满头黑发,脑壳堪堪发凉,难道从此以后做个尼姑?
她微微悲戚,听说做尼姑要戒色,她和张佳年才刚成亲。青丝三千,还想等他来挽就。
官兵正在飞速靠近,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成为秃子,似乎比抓回去处死强。
润润咬咬牙,方要答应住持的话,张佳年拦在她面前,凛然道,
“住持,我剃度,我替她。”
住持惊愕,饶一大把年纪也没见过如此大无畏的后生。
张佳年主动拿起剃刀,毫不犹豫,从小养到大的长发就这么一寸寸落下。
润润惊呼道,“佳年哥哥!”
软弱的小手竭力扯住张佳年袖子,想让剃刀停止。停啊,停。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原是大孝子,最珍重这些东西了。
可寸寸锋利的芒割去张佳年发丝,使他由一个文秀少年郎硬生生变作一个秃子,脑瓢坑坑洼洼。
润润难过至极,一边流着泪,一边慌慌张张蹲在地上捡拾张佳年的头发。
佳年的头发不能丢,不能。
本来剃度之事无可代替,住持大师慈悲为怀,实在被张佳年一片拳拳爱心所打动,虽触犯门规,也破例收留润润。
剃度堪堪完成官兵便涌进来,住持安排润润和张佳年二人躲去藏萝卜的地窖。
官兵问住持,见过画像之人不曾?
——画中,芙蓉玉色,端端正是润润。
此乃陛下所画,命工匠连夜抄画了几百份,在九州范围内布下天罗地网,搜寻润润。
岁岁已被抓进大狱。
永安王怕北镇抚司那帮杀神下手没轻没重,亲自赶往大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润润没死的事实竟生生从岁岁口中挖出来……岁岁灌了迷魂药。
陛下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住持大师暗惊,哪曾想这一男一女来头如此之大,然包庇之罪已犯下,只好硬着头皮说不曾见过。
官兵搜寺。
地窖隐蔽,未曾搜寻到润润和张佳年。
待官兵终于离去时,润润腿软得像面条,瘫痪在地窖坚硬的地面上。
无形的恐惧似手,扼住她脖颈。
天罗地网,可逃到哪里去?
插翅也难飞。
她抱膝,把头埋起来痛哭。
张佳年顶着光秃秃的脑袋,亦自惴惴不安。
陛下发现了,陛下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