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53)
星星罐子里有一千多颗纸星星呢,有母亲叠的,有张佳年叠的,有岁岁叠的,还有她自己叠的。
陛下对她道,“你留着这些邪物,为了故意惹人怀疑的?你若再这般冥顽不灵,朕亦无法保下你。”
润润哽咽了声,眼尾泛红,终于忍不住质问,“……陛下有想过保住臣妾吗?还是说您认定臣妾和贵妃娘娘有旧怨,爱惜贵妃,便先入为主,随便揣测她人?”
明明她没做过的事,他为何不信她。
“薛婕妤。”
陛下嗓音猛然沉一个度,压低警告,“这是你和朕说话的态度?”
润润语塞,顿时埋下头。
手中奏折,被他哗啦啦扬在她面前,冷冰冰散落在地。
“这是数十道上奏处死你的奏折,你不是识字么,自己看。”
他隐忍着,沉翳如冰,
“朕若没想保下你,你觉得你还能留在此处么?”
润润木讷地拿起那些奏折。
上面全是法度工整的小楷字,盖着庄严的臣子印和皇帝印,她虽识字却很少,哪里看得懂这么深奥东西啊。
滴答滴答泪珠,碎在奏折上。
许多纸张上面,明晃晃的“处死”二字,是因为贵妃暴毙重臣请谏的,大部分都是窦丞相党羽。
陛下道,“你看清你自己处境。该认罪认罪,莫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朕的底线。否则,朕唯有杀你以平民愤。”
星星死了,生生化作焦土。
润润感到喉头一股甜腥,呕出口血。
擦干泪水,她好伤心。
长了张嘴却被堵住,无法解释。
陛下没对她用刑,就是想让她主动认罪,争取宽赦。
临失去意识前,脑海中只盘旋一个念头。
她错了。
大错特错。
是她大错,盲目地相信了他。
岁岁跟她说的话她没听,现在追悔莫及。
润润眼睛寡淡而失焦地睁大,她想,这么一闭眼,估计就是长眠了。
渺小而短暂的一生,好好坏坏,就这样吧……
她承受不住这打击,直挺挺晕厥过去。
第26章 诀别
陛下却没叫她死。
润润苏醒时,身上盖着厚厚锦衾。雨水浸得脏脏的衣裳被换掉,双眼裹有温和药膏和纱布。
菊儿告诉她,是陛下亲手换的。
殿内小桌支起,摆放一些食物和饮子,甜甜桂花糕、茯苓糕,双色糕,炙羊肉,丰盛佳肴,也是陛下叫她醒来之后吃的。
方才她晕过去时,陛下很着急。见她晕倒,立时就把她托起来了。
他又在床畔陪伴她很久很久,直到窦大将军求见,他才走的。
陛下还是在乎她的。
润润心灰意冷。
翠微宫宫门依旧紧锁,
看守,幽禁。
若他真信她,怜惜了她,为何不还她清白?
她知道,陛下认定她是毒妇,真正的惩罚还没降临,岂能让她提前畏罪自杀。
他终究是个薄情之人。
他不值得拉钩,更不值得她相信。
面对佳肴毫无胃口,润润挑最甜最腻的一块糕点吃掉,勉强维持体力。
粉质感的甜,腻得人恶心欲呕。
她望向破破烂烂的星星罐子,以及里面被烧成灰烬纸星星,大泪涌下。
没有了,一千多颗星星都没了。
这些星星她折三年多呢,人生还有多少个三年,让她再收集满一罐星星呢?
母亲说只有收集满星星才能长出翅膀,飞向天空……她将永远困囿此地。
润润用罢膳,屏退菊儿,独自将张佳年托岁岁给她的东西拿出来。
搜宫时,她把东西藏在随身处;搜宫过后,她又把它放到床底下,才幸免于难。
打开,里面是张佳年写给她的情诗。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初见时张佳年递给她的诗,犹自那么纯情,青涩。
可惜定情玉枕,也随星星被烧毁了。
里面还有一包药粉,是糖么?
润润嗅了嗅,腥苦的味道,不似糖。
当初当初,真是追悔莫及。
若岁岁当日叫她和张佳年走,她答应,会有现在沦为阶下囚一日吗?
她如梦初醒。
张佳年和陛下是完全两个世界的男人,张佳年才是她爱侣,而陛下永远仅仅她主子——她和陛下身份上巨大的差异,是鸿沟,注定今生都无法逾越。
她根本不应该对陛下产生任何好感,更不应该因为他虚伪温柔,就爱上他。
陛下既然那么爱贵妃,何必纳她呢。
·
过去一天,陛下来看她。
润润这几天流泪太多,看东西隐隐朦胧。陛下来到时,她双眼犹自裹着湿漉漉的纱布,身体蜷缩着,在床榻上小小一团。
闻身畔龙涎香的气息,她迷迷糊糊说,“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