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36)
润润拙涩道,
“臣妾……甘愿领罚。没有人指使臣妾。”
“好,朕成全你。”
陛下说,
“要朕杖毙你呢?”
润润知道陛下是为心爱的贵妃受伤而动怒,明明她也在犬牙下险些丢掉性命,他却不闻不问,还疾言厉色审问她。
他没有在说笑,两侧带刀侍卫一左一右,作势将她拖下去。
润润的绣鞋拖在光洁地面上,两颗小珍珠断线了。
她曾亲眼目睹陛下杖责翠微宫那些刁奴,那样粗的棍子落在人身上,不出两下,人就没气……那时他对她多好,帮她撑腰出气。
可如今不到一个月,他便要杀她。
润润吞咽口苦水。
陛下于高高的龙椅上凝视润润,等润润开口求饶。
杖毙她,她怕不怕?
她自恃宠爱,以为他真舍不得么。他虽然赏过她几夜温存,但六宫许多佳丽,他不是非她不可。
润润胆小如鼠,只要供出那袖箭是王府贱婢给她的,他便有借口堵住窦大将军等人悠悠之口,饶她一命。
可直到润润被拖出兰华殿,也没吐露半个字。
那么一瞬间,陛下的愠意似雪浪汹涌。
她怎么这么倔?
他已经下令了,再晚那么一步,侍卫真会活活打死她的。
然润润似乎做好赴死的准备,卑贱蝼蚁,竟也有可笑的傲骨。
陛下心烦气躁,手边白瓷杯被他甩飞出去,激灵灵碎在地上,碎成八瓣。
他喉结微动,不冷不热拦道,
“刘德元!”
刘德元是太极殿的掌事大公公。
沉吟片刻,终没舍得杀润润,
“带她下去。”
刘公公惊讶,自陛下为太子时便冷情,杀伐果断,还没自己下令又自己反悔的时候。
闻声连忙领命,心有余悸到润润面前,“薛宝林小主,您快随老奴先回宫吧。”
两侧侍卫同时也放开润润,解开她手腕绳索。
润润一边站直身子一边哭泣,双手在脸颊上乱擦泪水,秀色容颜变得狼藉不堪。她这条小命算暂时保住。
她刚要屈膝离开,听陛下清寒的声线严厉补充道,
“禁足。没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接近探视。”
他怒火还未消。
他气方才都那样盘问她了,她宁死也不跟他解释。但凡他方才没心软,现在她早已身首异处。
她就不怕死么?
润润双腿发软,似灌五斤黑醋,还没从濒死的阴影中缓过身。
但教陛下有命,无论是赏是罚,都得谢恩——教习嬷嬷教导润润的。
她涩声道,“臣妾谢主隆恩。”
陛下深深吐一口气。
那淡薄目光,仍然游荡在润润身上。仿佛质问她,你只要姐姐,不知侍主么?
他不仅是她的君也是她的夫,她应该把他当成天,才对。
她不应该老想着她姐姐。
情绪无言地染给润润。
生死紧要关头,她也这样慢吞吞的,嘶哑的嗓子挣扎半天,才委委屈屈道出一句,
“陛下。那只狗要咬死我。”
回应他的问话。
声音很小很小,更兼哭腔语调模糊,仿佛说给她自己听的。
贵妃那只狗要咬死她啊,她走投无路才自保的,她也受伤了。
可他眼里只有贵妃,不分青红皂白叱责她,疾言厉色,对贵妃和公主皆千般疼爱,对她却连半句温言都吝惜。
润润眼圈猩红。
陛下下意识蹙了蹙眉,隐隐恻动。
她方才,差点被那两个畜生咬死么……
清凉的春风洒窗而入,吹不散心头郁结。
陛下垂着眼皮,蓦然有种陌生情绪渗出。仔细品,似是淡淡愧疚。
为何她方才不和他说?
如果她说了,他不会那般疾言厉色。
陛下语塞一瞬,心软,欲叫润润回来。
但随即想,天子怎么会有错,天子又怎么能有错。
沉吟半晌,终化作生硬一句,
“你可真是不听话。”
润润得这句话,灰心丧气对他行一礼,耷拉着脑袋和刘德元离开。
·
润润又被禁足了,若说前几日因为耶律国王子只是思过,这次却实打实禁足。
翠微宫一关,寂沉沉的宫殿中唯有锦书和菊儿等寥寥数人。
锦书拿来药酒,为润润擦拭身体。
好在润润靠着岁岁送的袖箭,没真正被恶犬咬上,栽倒在地上时擦伤好几处。
锦书在润润裸露脊背敷药,碘酒每过一处,润润感到烧烈,但她强自忍耐着,并不出声呻.吟。
待锦书离开,她才开始噼里啪啦地落眼泪。
星星罐子放在枕边,上次陛下来时,她还讲给陛下听呢。
润润怅郁难抒,拿小纸条折叠成星星。泪水滴答在小纸条上,也洇湿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