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32)
为何耶律王子一上来,便指向她?
难道她背地里与异国王子有私吗?
一种所有物被觊觎的怃然感涌上心头,陛下晾了耶律王子跪许久,也未宽赦。
等到窦将军求情,他才缓慢一句,
“无妨。”
那语气可一点不像无妨。
耶律王子隐隐寒栗,被对国天子的强大气场压得窒息。他哪敢再多言,拜谢之后自顾自地溜到一边喝酒。
润润茫然低头,绞着手绢。
单纯如她尚不知道自己被怀疑了,后妃与外男有染乃大罪,但凡触碰一点,死无全尸。
这事之后,距冬猎结束还有两日。
记得傍晚陛下传召润润到清泉宫时,二话没说就冰冷抛给她一句“跪着”,直直罚她半宿。
润润自然没勾引耶律王子,但她无法向陛下证明。她身为后妃,美丽脸蛋被觊觎,本身就是一种罪。
自古帝王皆多疑。
润润莫名委屈,试图求陛下,却被他一句“住口”堵回去。
他真生气了。
润润只好咽下泪水,默默领罚。
余下两日,她自然再没机会踏出陛下的清泉宫。
冬猎结束之后,她直接被塞上轿子带回皇宫,连跟岁岁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宫中,翠微宫大门关闭,陛下命她好好待着思过。
润润至今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陛下前两天护着她时,她还觉得他好,像哥哥。现在他似乎没那么好了,不是哥哥,他们永远都是主仆关系。
据说前朝与耶律国和亲之事,也被陛下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
檀庭公主死不愿嫁,陛下怜惜亲妹妹,便定下昭乐公主和亲。
昭乐公主也是嫁出去才知道,她的丈夫并不直接是年轻健壮的耶律王子。她要先嫁给六十多岁的耶律老王,等耶律老王归天后,再下嫁给王子。
昭乐公主欲哭无泪,然而就算她哭哑喉咙,无法改变陛下既定的圣意。
为补偿昭乐公主,陛下准备了丰厚嫁妆。过几日耶律王子归国,会带着昭乐公主的鸾驾一块回去。
其实和亲是板上钉钉之事,无论哪一位公主嫁去耶律,陛下皆不太放在心上。即便宠爱如檀庭,若实在迫于政事,他也只能牺牲她远嫁。
但有一个例外——那日在西郊耶律王子提及润润时,陛下真动杀心了。
润润是他龙榻上的东西,这一次,他为两国社稷而忍。
若有下回,必定人命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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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一座单进单出小宅院,门匾挂着“张宅”两个银钩铁画玄漆大字,字已剥落掉漆,屋室比较破旧。
张家祖上乃读书之家,可惜书读得差,三辈没出一个进士。
传到张佳年这一代时,家境更加贫苦。张佳年素日以卖画写字为生,辛辛苦苦赚些钱,奉养年迈父母。
中举人之前,张佳年曾有幸去王府当过抄书匠人,当时负责迎接他的丫鬟是一对姐妹。
她们是府上的琵琶伶人,平日也做奴婢杂活儿,长得都很美。
特别妹妹,刚刚满十六岁及笄,天真可爱小姑娘,冰雪剔透,令张佳年一见倾心。
当晚,张佳年违背了文人礼节,偷偷约妹妹在王府的太湖石后一叙。
他送给她一首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是古人七言句,意在试探对方姑娘意思。
没想到姑娘识字,含羞接下那首诗。
她告诉他,她叫润润。
润,是很水很滑那个润。
月亮隐没在雾气之下,漫天繁星。
张佳年看呆了。
回到家他便告诉母亲,他想娶永安王府一个奴婢为妻。
母亲气得双眉倒竖起来,斥责他没出息。张家即便没落,也是读书之家,绝不容许讨一个下.流伶人当老婆。
可知慕少艾的年纪,谁也没法抗拒春心萌动。张佳年把母亲的话当耳旁风,依旧和润润暗中来往。
他考中举人时告诉她,她很高兴。
夏天,两个人坐在野外小河边,光着脚丫,脚趾踢着凉丝丝的水。
蜻蜓来了,激起阵阵涟漪。
张佳年的手轻轻靠近,碰了润润小拇指一下。她脸色微微红晕,并没躲避。
蜻蜓走了。
她说以后就管他叫,佳年哥哥。
她有姐姐了,还最想要个哥哥。
张佳年爽快答应,我当你哥哥啊。
润润笑了,甜甜的两枚酒窝。
她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也像蜻蜓点水。
那一晚,姐姐帮润润向王爷告了假,润润可以不必回王府去。
夜空墨蓝,浓得像泼墨。润润痴痴地伸手,触摸夜空上银灿灿的星星。
她说她最喜欢星星,总有一天会插上翅膀,飞到星星里去。
张佳年说傻瓜,飞到星星中去,那不就死啦?只有故去之人才会变成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