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298)
润润走了。陛下怀里空荡荡的,犹如被秋风荡过。看似什么都拥有,又好似什么都失去。
没有张佳年,她非但不迁就他,连在他身边多留一顷刻也弗愿。
他失落半晌,收敛情绪。继续执起朱笔,处理政务。
……
润润回到碧霄宫后,差人往敬事府递个话,今晚把侍寝的牌子挂起。
又将菊儿叫过来,问张佳年近来做些什么差事,老太监是否欺负了他。
菊儿道,“奴婢奉娘娘之命,往浣衣局盯着,见您说的那人只做些浆洗洒扫的活儿,倒也寻常。本来宫里势利眼的老宫人是欺负他的,但他到御前走一趟,众人见风使舵,纷纷不敢轻举妄动了。”
在这后宫里,陛下俨然是一副金字招牌,能往御前走动的岂非寻常之辈,自然人人凛然,对张佳年多几分礼敬之心。
润润哑然,此番佳年倒是因祸得福了。本想送些补品衣料给佳年,转念一想宫中处处是眼线,叫陛下知道恐又一场风波,便作罢。
继续命菊儿往浣衣局关照张佳年,她身边有萍儿伺候就好。
夜幕降临时,润润在宫中备下了口蘑煨鸡,滴酥水晶烧,莲心薄荷汤,馍馍四品,还有一壶狮峰龙井。
全是她碧霄宫的小厨房做的,简单朴素的菜式,比不得御膳房,温馨精制的。
她倒也想开了,她和佳年包括姐姐在内要想在宫里过得好,必须依靠陛下。陛下和她的东家一样,和东家对着干是万万不行的。
岂料暮色时分天空又飘起了大雪,簌簌而落,势头甚凶,跟鹅毛一般。
润润观这天色,想陛下不会来了,这么大的雪积白覆路,怕是连龙辇也没法抬。
方要将饭菜撤下去,闻圣驾至。
太监为陛下提着暖橘色的灯笼,陛下探户而入,脱去大氅,漆黑的发上沾了些雪花,鬓丝亦星星。
润润讶然,“臣妾惶恐,陛下竟冒雪前来。”
陛下解释道,“太极殿和碧霄宫遥遥数步,下点小雪朕过来不妨事的。”
他的手是冷的,色白如雪,指骨如玉,眼和发却漆黑如墨池,黑白分明之下,映得他人甚是有种和谐的美感。
当年陛下为太子殿下,便是整个京城最丰神隽秀的男子。润润初入宫时,也觉得这张脸是十分十分好看的,她在王府从没领略过的英俊……所以一开始才会犯傻。
润润一须臾间为色所迷,竟多看了他两眼。待陛下那凉丝丝的唇即将靠近时,她才倏然打了个哆嗦,收心敛性,避开道,“陛下用膳吧。”
陛下见润润为他备下晚膳,微微笑了下,和润润面对面坐下。
回宫这么些时日,润润罕有对他好脾气的时候。内侍过来布菜,陛下十分珍惜时光,不欲让第三人在场,挥挥手将人遣退。
润润低头扒着饭,陛下先是随口说了两句家常话,活跃活跃气氛。润润有一搭无一搭地附和着,看起来心情尚可。
陛下的思绪不在用膳上,心想,那件事早说晚说都得说,
“有桩事,朕欲问问你的意思。”
“陛下请讲。”
陛下按捺住心头的悸动,缓缓吐出二字。
“皇后。”
润润登时一愣。
杏眸凝固,注视着他,以为幻听了。
陛下定定,她自然没幻听。
他知道乍然这么说吓到她了,解释道,“今日又有数位老臣上奏说阮氏既除,是时候该重新立后了。朕想着他们说的有几分道理,朕虽废黜后宫,后位却不可长久空悬。否则百姓民心分散,六神无主,乃不祥之兆,损害江山社稷。所以这皇后,是当立必立了。”
顿了顿,道,“……润润以为如何?”
润润咋舌。
他都把话说满了,还问她作甚。
听着字里行间的意思,陛下似欲立她为后。
别开玩笑了。
虽然平民出身的皇后也有,但她回宫从没想过当皇后,只求安稳度日。
况且此番委身陛下,全为张佳年。陛下既长篇大论地说一国之母有多重要,那更应该认真抉一世家贵女,匹配他的。
她不会觊觎他的皇后之位。
现在不想,将来也不想。
润润迟疑半晌,委婉道,
“从前阮氏跋扈,藏满机心,更意图谋反,他家的女儿确非陛下良配。如今祸乱既除,天下太平,陛下定能在世家中觅得一有情人,外修德行,内辅君威,帝后伉俪情深,慧泽天下,不枉您为其罢黜后宫的佳话。”
她轻飘飘说出来,跟没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