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279)
见主子没有处置他们的意思,裴青山也先按兵不动。
主子左臂接过灯笼,轻轻推门进去。
他右臂重伤未愈,用劲儿还甚费力。更因肺里有伤,一路上舟船奔波,伤势加重。此时低咳着,咳嗽微微带血。
“您没事吧?”
裴青山低声关切道,见主子摇摇头,径直来到了薛姑娘的床畔。
明明方才主子还神色肃穆,一靠近熟睡的薛姑娘,五官蓦然染了温柔。
她把他害成这样,他竟全然不怪她,还想一心求她回来,甚至为她废除后宫,将皇后之位拱手奉上……
当下,
薛姑娘熟睡着,主子轻轻坐在她床畔,怕冰凉的手背渗到她,手放在灯笼边烤了片刻,才去抚摸她。
那含情将诉、温柔到骨子里的眼神,和他从城楼跌落那日遍体鳞伤还在问“她怎么样”的态度一模一样。
听主子轻轻叫,“润润。”
极轻极轻,似自顾自的呢喃。
裴青山知趣地退出去,留二人独处的时间。
陛下再次低咳着,右胸膛剧痛,喉中一腥又吐了两口血。
御医建议他在宫中多休息休息,可自打那日他从珠花里得知了润润的下落后,心境便没一刻稳定过。
她流落在外,受苦受欺,他如何能安心。
近人情更怯的感情,唯有他自己才能深深领会。
望着润润熟睡的面容,陛下将灯笼的光又熄得暗了些,抑制住低咳,俯身下去吻润润的额头。真好,他又能看到她了。
润润秀眉微皱了皱,将他的手拂开,冷漠转过身去,仿佛睡梦中也在讨厌他。
陛下黯然神伤,“润润?”
……
他一个人的孤独,一个人的独角戏。明知她听不见,却还是缓缓吐出一句,
“你再看朕一眼吧,求你了。要朕死都愿意。”
冰凉漆黑的雾气,凝固在他眼中,
他眼角湿了,
不是真想让她听见,他自己内心饱受折磨的征兆罢了。
他不敢惊醒她,因为他怕她醒来之后,看到自己这张令她讨厌的脸,会尖叫,会惊呼,会以死相逼。
他拿她没办法的。
陛下长长叹息一声,
能不能别这么讨厌他,爱他一点,半点都好。
再度俯身轻吻她,似月光洒下那般,
灯笼稍一靠近,猛然间,他发觉润润的脸颊竟有红肿。
竟是个五指巴掌印子。
一瞬间,陛下的面容暗下去,
他没有惊醒润润,为她轻轻掖好被角,关上了门,清除自己来过的痕迹,
来到外面,问裴青山,
“谁打的?”
肃然的外表,显露些许杀戮之色。
“仍然是郡守手下的人。那郡守见到薛姑娘的容貌生了歹心,强行找冰人说媒。薛姑娘不从,便挨了打。”
陛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冷呵一声。
好着急投胎的鬼。
敢伤他的润润。
润润第二日醒来,发觉自己脖颈间竟有数道浅浅的吻痕。
她心头登时一惊,惶惶然,急忙用衣襟捂住胸膛。这熟悉的占有的感觉,让她有种幻觉,还以为是那人……随即想到,不可能。
难道是佳年?
佳年为何趁着半夜,沉默地对她做出这种事情,正大光明跟她说不好么。
外面阳光普照,张佳年恰好端着水盆进来。一夜没睡,他眼圈黑乎乎的,
“润润,你醒了?”
润润淡淡嗯了声,心头发虚。
张佳年将水盆放下,叫她净脸,又观她面色焦黄,紧紧捂着胸口,似有心事,关切地问,“润润,昨晚又做噩梦了吧。”
润润艰难开口,
“佳年,昨晚你有回来吗?”
张佳年茫然摇头。
昨晚他都在小柊那里,彻夜照顾小柊,小柊现在才刚醒过来。
直觉告诉他润润不大对劲儿,靠近过来,“润润,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和我说呀。”
润润挤出一个荏弱苍白的微笑,摇了摇头。
张佳年仍然担忧,安慰了润润好几句。越说润润越觉得惭愧,佳年如此在意她,她竟然做春……梦,还落得个一身伤痕?
梦中那人无比熟悉,一定是她认识的。
润润难堪。
张佳年揉揉她的脑袋,“好了,别多想了,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对付那狗郡守。”
小柊醒过来,叫润润和张佳年过去。
小柊的岁数比两人都大些,能担起他们叫一声姐姐。这些日来,也一直是她遮庇他们,照料他们的。
经昨晚一宿的琢磨,小柊叫侄儿帮他们准备好了包袱和细软,以及一条可堪出海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