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265)
她错了, 陛下就是一个冷血严酷的帝王,自古帝王最猜忌记仇,铲除异己,无所不用其极,任凭她再委身讨好也暖不了那人那颗冰凉无情的心。
陛下这样做固然没杀张佳年,却比杀了他更羞辱。犹记得那一日,佳年满怀希望说“润润,我又变回男人了”……那时他多自信,转眼却遭遇了如此酷刑。以佳年清高刚正的性子,定然不想活了吧。
她真傻,昨日居然还同情陛下,以为陛下是个仁慈的人,甚至觉得对不起陛下。陛下什么都知道,杀令也已下达,仍装作一副无辜模样来蒙蔽她,诱她回宫。
润润心灰意冷,欲掩面痛哭,怕哭声引来谢寻章。咬紧牙关,既然陛下骗了她,那他们之间的交易结束,她绝不屈服陛下。
至不济,还有个死字。
……
京城传来大战告捷的消息,阮氏带兵起叛的乱臣贼子基本被擒,沈国公和他三个儿子自然居首功。
犯下造反的大罪,阮氏本族满门抄斩,连同旁支一概判了重罪,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一代名门望族,就此崩溃瓦解。
皇帝登基之初的三颗毒瘤,窦大将军、孙丞相和阮氏,迄今为止三股势力皆已被废除,皇帝终于可以高枕无忧。
陛下刚料理完京城的叛乱,便马不停蹄地随沈国公归沈地,迎心上人回宫。
他作为皇帝,本来没必要纡尊降贵亲自接妃嫔,但润润不同,他心甘情愿的。
他答应了她,携手一块回皇宫的。
归心似箭,为了和润润最快见面,陛下未带雍容冗繁的仪仗,以战场上的装束驾快马归来。抵达沈地后,换了身便服洗漱一二,赶至见润润。
幸好,与润润约定三日,如今堪堪到第三日的末尾,他未曾失了与她的约。
至那处竹林民宅,先见永安王。王爷满脸笑容,跪地重重抱拳,恭喜皇兄成功诛得乱党。
陛下心之所系皆于润润身上,对这等阿谀奉承之言不在意。叫永安王起来,问了句,“她呢?”
谢寻章道,“润润一切安好。”
心下未免咋舌,要说这丫头何德何能,值得他皇兄亲自过来接她一趟。皇兄对润润的情分,是有些真挚。
陛下身后跟着一名宣旨太监,内侍本不得出皇宫,此番情势特殊,陛下欲册封润润为皇贵妃,才带了内侍专门来宣旨。
宣旨过后,陛下再正式以皇贵妃的身份迎润润回宫,名正言顺,如鱼得水,无上荣耀。
陛下理了理衣襟,深吸一口气,才踏入民宅大门。近乡情更怯,他竟略略几分紧张。
不知她见到他会是怎样一副神色,一别三日,她会不会如他思念她那般,思念他。
陛下想对润润说的两桩惊喜,一则岁岁没有死,平安诞下了子嗣,她们姐妹俩日后可以享亲情之乐。
二则,他想以她为皇后,要她做他的正妻。他会遣散后宫,再不纳别人,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永永远远厮守下去。
念及此处,陛下嘴角浮现涟漪,
探户而来,轻轻对屋内唤道,“润润,朕回来了。”
……
润润感觉身后有人在追她。
这座边陲之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九州四海的弹丸之地,从南城跑到北城也要两个多时辰的工夫。
疾风在耳边簌簌而吹,润润像个孤魂野鬼一样走在人群之中。眼见街上往来行人被驱逐得越来越少,官兵越来越多,便知事情已败露,自己离开宅邸之事被发现了。
润润身上没有任何行囊,亦无程仪盘缠之类的,穿着冗长繁重的裙衫。
她这副打扮就没想能逃脱成功,是抱着和陛下破罐破摔的决心的。
她寻死过一回。那年独上摘星楼,虽然害怕却有希望在,因为她知道从摘星楼跳下去可以逃离皇宫,和佳年私奔。
而这回没人帮她,死了是真死了。但无所谓吧,她要和陛下决裂,断个干净。
前方是沈地的尽头,高高伫立着一座城墙。那城墙乃是一段古城墙,沈国公接手这座城后,在南城重新修葺了雄浑敦厚的新城墙,这座城墙便荒废掉了。
此刻城墙浸在黄昏的阴影中,格外荒凉萧瑟,似一个古稀老人。
热闹的街市中来了许多官员,皆是庆贺陛下战役告捷。阿谀拍马,欢送陛下回宫的。好一场胜利。
黄昏的风簌簌而洒,吹得肌骨由内而外发凉。润润走两步,要停下来吐两口,那种恶心感始终无法从心头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