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256)
皇贵妃和皇后,仿佛也差不多。
润润虽名义上是他的妃妾,可凭如今他对她的宽纵,早已逾越了妃妾的待遇。
一个陌生且疯狂的念头隐隐浮上心头——他竟觉得,就此让润润做皇后也不错。
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携手,百年后,还可以同陵共葬。
纵观史书,平民做皇后的先例虽少但也是有的。他之前没想让润润做皇后,因为他过不去他自己心里这道坎儿。
他人生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皇后必得以尊贵的世家女撑门面。
而润润,他既然可以轻轻松松掌控她的人生,给个贵妾的名分也就是了。
然这种想法错了,他现在隐隐有种危机——他越来越留不住她了。
她从摘星楼纵身跃下的身影,恍若梦魇,时常缠绕在他午夜梦回时,惊得他浑身冷汗。
陛下好怕润润会再跳一次,那种心爱之人死在面前,他贵为皇帝却不可挽救的无力感,实销人毁骨,半夜梦寒。
张佳年固然千死万死,有一点做得比他好。张佳年愿意娶润润,让她做正妻。
而他,似乎被比了下去。
陛下太阳穴发刺,某些念头只是在他心中有了萌芽,具体要不要做,还需斟酌。
天色渐渐明亮,陛下起身为润润更好了衣,自己才更衣的。
她那套蝶翅蓝的裙衫美则美矣,太过难穿,任她自己穿肯定乱糟糟,他少不得要帮她一下。
穿好裙衫,又帮她穿鞋。
也不是他想伺候她,主要是她太笨了,连绣鞋的带子都系不好。
在外流浪的那几天,她脚上又起好几个大水泡。前日他一一给挑破,这才刚痊可些。
陛下没伺候过人,偶尔伺候一次润润,也觉得没什么。他喜欢看姑娘漂漂亮亮的,只得亲自上手照料。
润润长发垂在背后,被陛下握在手中。他挺乐于给她梳头发的,又或是打扮他自己的木偶,他乐意。
润润没有乱动,规规矩矩任陛下摆弄。陛下将她花木梳戴在她发髻上,淡淡说些情话,观赏片刻,甚至若有若无低唤了声“娘子”。
润润一惊,好陌生的称呼,陛下从没这般叫过她。
随即想到他们身处民间,不必如皇宫那般时时刻刻守规矩,陛下多调.情两句正常,应该不是娘子本身的意思。
润润也回应道,“郎君。”
虽然叫得冷冰冰的,死板。
陛下受宠若惊,真没想到她还会回复他,欢喜地吻她额头两下。
方才那声娘子,其实他是轻飘飘、小心翼翼叫的,润润近来常因为些莫名其妙的小事生气,例如从前在宫里他只夸她一句漂亮,她便以为他轻浮,生气好半天。
这句娘子,他不过是试探试探而已。
陛下甚是怿然,觉得润润心里真正有了他的位置。她愿意委身跟他在一起,他甚至想赏赐她什么,升她的位份,尊号,谢她的大恩大德。
或许这种心情很难理解吧。
陛下从前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张佳年不日即将被流放,从此和润润天各一方,参商永隔,再无会面之期。
润润求陛下允她见张佳年最后一面,好叫张佳年彻底忘了她。
陛下起初拒绝,后收到一封檀庭公主从京城送来的信后,又答应了。
信中,檀庭也在恳求陛下,宽赦张佳年一命。檀庭知自己以前做得过分了,折辱了驸马,驸马恨她属于寻常。
如今孩子也流了,孑然一身,
檀庭忽然看破红尘了,遣散公主府的男妾,自愿余生常伴青灯古佛,带发修行,为前半生的荒唐赎罪。
另外,檀庭在信笺也附了钥匙——张佳年身上刑具的钥匙。
以后她和张佳年,分居两地,自生自灭,再无任何瓜葛了。
陛下读罢此信,眉目现肃然之色。
唯一的亲妹妹流产了要出家,陛下心里肯定是膈应的。
这个时候,润润不敢替张佳年说好话。
这是他们皇族内部的事,润润只是一介外人。尤其是陛下忌惮张佳年,她贸贸然乱说话,会起反作用。
她安静跪坐在陛下身畔,挽着他手臂,以表服从之意。
陛下将信揉了,丢到一旁,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揽住润润,忽然抬起她的下巴问,“你现在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润润怔怔,陛下为何忽然这般问,她心里装着谁和檀庭公主的事有何关系。
心底到底是谁,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