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238)
她平安便好。若真山穷水尽,他撞柱,死得浩然正气,死得清清白白。
皇帝休想得到他的全尸。
润润摇头,这是傻话,未必到非死的地步。况且佳年一路照顾她,她抛下佳年独自潜逃,还有良心么。
“昨日我生病佳年照顾我,今日佳年生病我照顾佳年。”
张佳年苦笑,发丝被雨水浸湿了,
“多谢润润,但是,我还是更希望你先跑。你安全了,我才省了后顾之忧。”
他是男人,也跟小姑娘似地娇滴滴生病。他原本应该更强壮才对。
其实张佳年知道,自己并非累到生病,而是一股毒火攻心——他昨夜试图解了那刑具一整宿,依旧没解开,换谁谁不难受。
公主到底用了哪种锁?
那些作威作福的皇家人,凭什么剥夺他正常做男人的权利?
润润不在意,是因为她懵懂——他却在意得很,没有男人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耻辱。他心头窝的火,快要把自己焚化。
若非这把锁,他和润润这一路逃来,一块住店,肯定做成夫妻了。
说到底,都是皇帝从中作梗。
皇帝手里握着权利,可以把他和润润两只小蚂蚁,耍得团团转。
若有来世,他也不再做读书人。
要那皇帝为猪狗,他做屠夫,也仔细尝尝被人鱼肉的滋味。
张佳年愈想愈恨,又剧烈咳嗽起来。
润润着急,后悔没留下半颗药给佳年,自己全吞了。现在再欲找那两个治病的客商,哪里寻见。
“佳年……”
码头近在眼前,却被生生绊住不能走。
润润紧紧握住佳年的手,
病来如山倒,张佳年身子骨垮了。
张佳年的烧热比昨日润润还更厉害些,浑身烫得似火炭一样。
润润嗔怪流泪,既然他也如此孱弱,为何还把衣物全部让给她,独自受冻?
佳年真傻。傻瓜。
佳年对她也真好,除了佳年和姐姐,别人何曾对她这么好过,掏心掏肺。
润润决心救佳年的性命。
她欲冒险去药铺买药,遭到张佳年坚决阻止。“万万不可!”他宁肯烧热而死,也不愿看着润润自投罗网。
一激动,张佳年晕过去了。
润润慌,买药固然危险,眼下却仅有这一条路,难道眼睁睁看着佳年烧死么。
她发烧时,他也为她曾殚精竭虑。
润润踌躇半晌,一咬牙,把自己身上衣服脱给张佳年,又把他往里墙壁死角推了推,防止外人发现他在这陋巷之中。
她拿了碎银子,鼓起莫大勇气,毅然决然冲往药铺——同时努力安慰自己,快去快回,应该无碍。
或许因为今日落雨的缘故,街市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少量行人往来。
润润在街上鬼鬼祟祟的,目光闪烁,跟做贼一样。
她看见城门口挂着通缉人犯的画像,那张脸端端是张佳年,旁边写着楷字捉拿的公文,罪名是“谋杀公主”。
谋杀公主……
天呐。
怎会如此大的罪名?
佳年不是说,他留了公主一条性命么?
润润仔细看,
通缉令只有一张,上面却没有自己。
人群议论纷纷,空气中弥漫一丝动荡可怕的气息。
润润逼迫自己勇敢,她平时就是太懦弱。往药铺给佳年买来药,药可贵了,润润还不要煎熬的草药,只要丸子药,小小的几枚把她身上的碎银用尽了。
她紧紧握住这几枚丸药,当救命稻草。从药铺出来时,街上莫名多了许多官兵,森森巡逻,气势汹汹。
润润小小的身体,躲在石狮子后面,心里十五个调吊桶七上八下。
瞥见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手持佳年画像,她右眼皮狂跳,腿肚子直转筋。
这一遭猝不及防,当真如严霜打枝头花,让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灭掉。
为何,为何,
陛下不是已经放弃抓她了么,
他们这一路过来,皆没怎么遇见官兵啊。
润润心胆俱裂。
好在她骨架小,又作乞丐打扮,那些森严的官兵未曾注意她。
她飞速从石狮子后闪出,想往回走,快快冲回张佳年身边,叫醒佳年赶紧跑……可太迟了。
官兵,已经把陋巷团团包围住,他们的铁刃寒光,白刷刷地发光。
佳年定然被抓了。
他发烧昏了过去,毫无半点反抗能力,官兵发现了他,会将他就地正法。
润润强烈悲痛,眼前一黑,昏沉沉的,险些跌倒。
只听得那些官兵喊道,
“人犯到了此处,千万别放过!”
“去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