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167)
“臣妾心愿已了,无怨无悔。”
这场景他确实似曾相识,当初贵妃惊胎,他也是这般对着她兴师问罪,
但今时岂同往日,昔日贵妃之死,是他一步步设计好的;今日润润乍然对阮净薇动手,他又如何保她?
陛下一字一顿说,“她是皇后,你不该冒犯她。”
即便阮净薇有错,也该由他亲自下旨废掉。润润贵为妃又怎样,充其量也是他的妾。后宫阴险,嫔妃相互猜忌算计,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更何况,阮氏在前朝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对江山很重要。
润润对着陛下一叩首,任凭处置的模样。她挺直腰板,像傲然挺立的一颗竹,也想秋风中瑟瑟吹动的残菊。
“臣妾听陛下发落。”
她那么想为她姐姐报仇?
她原来是一个多乖巧多谦卑的姑娘,现在满身长刺。
悲喜怒哀齐齐涌上陛下心头,他其实从宫外回来,本来打算对润润坦白一切,告诉她岁岁其实还活着的。
她还真挺有本事,给他惹出这么大的祸。
他借波斯国的香粉略施小计,便知她还和张佳年藕断丝连着,
怪她不懂事,也怪她背叛他,
他辛辛苦苦隐忍了这么久,捂不热她那颗铁石做的心。
他的感情陷入了泥潭里,纠结无法自拔。
陛下问,“你是想刚封妃,便进冷宫吗?”
连未来皇后也敢殴打。
刚才太医说的,可是阮净薇下面破裂,后半生不孕不育,连肠子都差点被打破。
润润仍然冷冰冰那句“悉听发落”。
陛下气息翻涌,无比辛酸,气苦,恨不得将手腕佛珠扯断。
他道,“好,那朕成全你。”
听着,嘶哑心酸是他自己。
第45章 思念
陛下虽如此说, 却没下令真把润润废入冷宫,或者拖下去腰斩杖毙。
他静默了,淡淡忧郁流淌在神色间,
伤害她, 他……不忍心, 饶是她把他的继后打残, 闯下滔天大祸。
又仿佛, 把她废入冷宫,寂寞唏嘘的只会是他自己。
好吧。刚才他撂下的是一时气话。
若她肯软下语气好好求一求他, 他会尽力包庇她的。
虽然润润手无寸铁跪在他面前, 虽然他执掌天下,虽然一弱一强……怎么看起来, 卑微挽留的是他呢。
那号令金吾卫的鱼牌还是他给润润的, 若深究,他亦有株连之过。
陛下表情讳深, 胸闷,
复杂深奥的滋味, 盘桓在他舌根,
她对他敌意如此大, 不就因为他没让她做皇后,她嫉妒阮净薇吗?
可润润也要想想自己身份啊,若她有丁点做皇后潜质, 他怎会把后位给别人。
她一介伶女, 下三滥的出身, 和勾栏歌姬、王府府妓相差无几, 抬妃位已十分勉强,焉能做得了他皇后。
正妻, 必须得高贵体面。
他真的已经很尽力很尽力提拔她了。
她是如此不识抬举,
贪婪和虚荣心,永无止境,得到了一个位份还想要更高的。
陛下垂着眼皮,
鸦黑的长睫沉下一洼阴影。
润润难以理解陛下此刻纠结的心境,许是陛下错会了,她冒死把阮净薇打残,并非嫉妒皇后之位,更非试图上位,唯一目的只是为岁岁报仇。
皇后之位,他还跟个宝儿似地捂着,其实她却半点不稀罕。
陛下终究弗愿把润润真废入冷宫,知趣地揭过此事,对另一桩事兴师问罪。
“你那日去给薛岁岁扫墓,见了谁,你自己说说。”
润润听到此处,死水无澜的目光乍然一丝丝波动。
她怔怔抬眸,“陛下,您知道了。”
您知道得好快。
陛下冷呵。
“你觉得朕不该知道是么。”
他是没派人跟着她。但不代表她能把他当傻子蒙混。
润润猛然想到,是香粉,肯定是张佳年身上的香粉沾在她身上,将她暴露了。
为何陛下那么轻轻松松让她扫墓?为何陛下完全相信她,根本不派人跟着她?
与其说她会钻营,还莫如说陛下故意给她这么一个机会,试探她有没有恢复记忆,有没有私通之心。
如今,这个答案已经相当明显了。
“好,臣妾死罪。”
润润怃然,记忆之事恐怕再也瞒不住,“……求陛下赐臣妾一条白绫,臣妾自己了断。”
陛下骨节攥紧,丝丝泛白,
她连死生都看得那么淡。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朕不敢?”手中佛珠被他彻底扯断,长眸透着隐忍的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