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106)
他此举是让润润知道他心里有她,即便在如此紧要的关头。
从前因为他未明说爱意,导致她误会跳了摘星楼。此番他怕再伤她的心,关怀时不时地要送到。
太阳穴锐痛,陛下支颐伏案,假寐片刻,一会儿还要面见皇后家族那些亲眷们。
他和皇后虽然是假夫妻,皇后毕竟有他正妻的名头,如今死去,他须得聊尽伤思,葬入皇陵,以全哀荣。
如果有百年之后,依照礼制,他还要和皇后夫妻合葬。
陛下冷眼沉思,人生活着的时光那么短暂,死后时光却永恒和漫长的虚无。
他百年之后,要永远和皇后同棺共枕,再不能见到润润了。
地底时光,他该有多思念她。
陛下饮了口酽茶,欲起驾去翠微宫,看看薛昭容。
然念起皇后刚故去,他不应该沉溺于男女之欢,踌躇一下,还是打消了念头。
半晌,皇后宗亲入殿觐见。
皇后姓阮,阮氏一族忠心耿耿,老家主更是两朝元老,从陛下为太子时便辅佐支持,素有从龙之功。
老家主满目萧条,泪痕犹在。
陛下赐了座,老家主若有若无地提起家中嫡次女——那个一直爱慕陛下,非陛下的不嫁皇后嫡妹,为陛下生生等成了老姑娘。
皇后已死,新后当立。
老家主委婉地提出,想让次女进宫来见见陛下。
陛下也正在思索新后人选,爱与不爱非他考虑的范围,合适才是他斟选继后的唯一标准。
他道,好。
试试就试试吧。
老家主谢主隆恩,在痛失女儿之余,又得到一丝丝慰藉,跪地对着陛下三叩首。
陛下宣他起来,轻易揭过。
不是阮家女儿也会是其他贵女,继后是谁,他倒没有十分看重。给阮家女一个机会,也算全了皇后遗愿。
选后乃大事,虽然续弦,将来帝后婚仪肯定普天同庆,风光大办的。
新任皇后,也将是为他生下皇嫡长子的女人。
老家主跪安后,陛下独自立于仪景殿中,抚摸手下冷硬的香炉、御座,不免又想起了润润。
未久之后,他即将迎来一场大婚,名义上的洞房花烛。他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做什么假夫妻,他会和继后圆房,然后给继后一个孩子。
润润知道后,会怎么想?
她眼睁睁看着他与旁人洞房花烛,心里会不会留下阴影。
他最怕莫过于伤她的心。
他也想选润润啊,但客观来说,润润出身太卑贱了——没有抬高他自己的意思,单单客观来讲,润润的地位无法与他匹配。
他喜欢她,她却不配为他生下嫡长子,非常冷静考虑的不匹配。
他可以轻轻松松操控润润的人生,润润却连介入他人生的资格都没有。
陛下第一次希望,润润能是某国公主,侯爵贵女,哪怕她是个正正经经五品官的女儿,官家小姐出身,他都能力排众议,为她试一试。
可她不是。
她仅仅一个伶人,下九流的伶人。
他身为人君素来的操守不允许他在政务上有任何差错。他的正妻必须要选择最合适的人选,而非最眷恋的人选。
因而,唯有委屈润润。虽然很想,但他终究无法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日后他也绝对不会亏待她,他会给她一个妃位,即便皇后另有旁人,她也是宫里最娇惯得宠的小主。
陛下暗暗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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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王府,岁岁正给王妃请早安。
岁岁跪地捧起茶杯,“嫔妾昨夜侍奉王爷,今晨王爷又缠着嫔妾不放,因而请安才晚些。王妃请用茶。”
岁岁穿了宽松的裙襟,腰带松松挽就,花容月貌,芙蓉泣露,任何男人见了都心魂荡漾,化作一滩水。
王妃脸色比黑炭还黑,利剑般的目光,一直落在岁岁肚子上。
这狐媚子的肚子怎么大了?
岁岁一个妾室,卑贱之躯,居然比自己早怀孕,王妃内心别提多憋屈。
若在从前家族鼎盛之时,王妃早把岁岁这勾男人的贱婢拉去投井,然后再跟谢寻章摊牌了。
可惜现在父亲孙丞相为逆贼窦氏之事牵连,为陛下猜忌,仕途上郁郁不得志,王妃并没有和谢寻章摊牌的底气。
况且岁岁那妹妹润润也是狐媚子,不知撞哪门子大运,居然做了陛下的昭容,得陛下垂青。
岁岁有润润做靠山,王妃一时半会儿还真治不了她,任她蹬鼻子上脸,在王爷面前说些茶言茶语,引王爷疏离猜忌自己。
王妃缓慢接过茶杯,凤眸微挑,“你还知道本王妃是你主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