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升沉(66)
年风龄脸色阴鸷,冷声道:“谁叫你和那小子站在一起的。”
年却清不语,年风龄斥道:“却清,回去。”
年却清没有动作,开口似乎想辩解什么:“父亲,我……”
“滚回去!”
年却升见状,扬扬下巴叫他离开,年风龄指着白月祠堂地上的阵法,向年却升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让我镇白月祠堂,我镇了,就这个意思。”
年风龄道:“那阵是你用血画的?”
年却升抬起眼:“正是。”
“白月光是上等仙器,你用你的血去镇她,是瞧不起白月光还是瞧不起年家!我们年家不用你照样镇得住她,不需要你在这装模作样,惺惺假意!”
我们年家。
年却升冷笑一声,没有讲话,年风龄命令道:“去把那阵毁了。”
年却升道:“你毁不了。”
“我毁不了?”年风龄恼羞成怒,“你就是一个卑贱的庶子,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
“我没有质疑你,这就是事实,不但你毁不了,我也毁不了。”
年风龄瞪向他:“你何出此言?”
年却升笑得很讽刺:“不知是不是父亲才疏学浅,年却清都能一眼看出来,你竟不知,这是灵契。”
这一刻年风龄的表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很快这震惊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气:“混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狂妄至此!”
“所以若想毁了这灵契,就先毁了我。今日是初一,可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你以为我不敢?”年风龄切齿道。
年却升敛去笑容,索性撕破脸:“我知道你敢,而且还这样想过很多次,但以你的修为,打不过我。”
“大胆!”年风龄怒发冲冠,挥手一记如同电闪雷鸣般的灵力攻击,年却升没有还手,也没有防御,生生受住,后退几步撞在星神像上,吞下喉间涌动的血气,哑声道:“这下你死心了吗,事实就是如此,你打不过我。”
年风龄似是想叫人来,双指抵在家纹上,年却升抢在他动作之前道:“你现在又想叫人来做什么,我早就不是那个你想关禁闭就关禁闭,你想抽灵鞭就抽灵鞭还无计可施的小孩子了。自从我出去历练,你们不就已经把我当成外人了?你们对我这个外人动辄打骂,是不是有失妥当啊,年侧主。”
年却升吧“侧”这个字咬的很重,不等年风龄讲话,年却升又道:“从前你们对待我的种种,我就当我从未经历过,对不起年家的事我没做过半分,为这与我毫无瓜葛的白月光我也搭上了半条命。我没想过报复你们什么,只要你们肯放我走。” 年却升望向年风龄,再次重复道,“放我走。”
年风龄双目血红,攥着拳冷声道:“我真是后悔,当年没让芳澜打死你。留你这个孽种,如此兴风作浪,卖弄仙技。”年风龄狠狠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听闻此言,年却升竟突然眼眶一阵发热。
他别过头去,自嘲笑道:“你从来没有过。若是你有半日把我当成你的骨肉,今日在这里,我不会是这样的人。”
年风龄转过身去,不愿再听年却升多讲一句,似是在逃避,须臾,背过双手,迈步离去。
有生以来,年却升第一次坐在年家家宴上他该坐的位置。
可这滋味并不好受,不知如何,如同有一把密密的松针刺在心口上,隐隐作痛。
年却升也曾对年风龄这个父亲抱过希望,可是自始至终,他都在盼着他死。
何其讽刺。
宴会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片喧然哗闹,无人注意年却升在做什么,只有坐在他身边的年却清看得清清楚楚,年却升一句话也不讲,也不进饭菜,只是一杯又一杯地饮着面前的酒。双目不知望向何处,飘飘乎地出着神。
年却升皱皱眉:“兄长?”
年却升如未听见一般,顾自饮酒,不知不觉,又一杯见了底。于是他便把那空酒杯死死攥在手里,极其用力,攥紧的拳都在颤抖,片刻,酒杯咔嚓一声四分五裂,可年却升仍未松手,紧握着破碎的瓷片,任其割破自己的手,任鲜血下落,似乎未感到丝毫的疼痛。
年却清讶然,碰碰尉迟宿道:“阿宿,我们把他扶出去吧?你看他这样子,弄不好一会把桌子都得掀了。”
尉迟宿点头答好,和年却清一起去扶他,可年却升一手挡开,冷声道:“别碰我。”
年却清料到如此,叹口气,转向一个家仆道:“去姜家通知姜冬沉过来接人,年却升醉了。”
听见这个名字,年却升紧绷的身体放松半分,手中的碎片掉在地上。良久,他站起身来,轻声道:“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