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39)

作者:檐上有雪

“对不起,”持盈向前走了两步说,“是我把你带来的,也是我求大夫救你的。”

“你,”他胸口快速地起伏着,“你何必,何必如此,我早说不需你救,你听不懂吗?”

沈叙扶着我的手臂坐了起来,一时有些摇晃,但他的脸色并不生气。

“我只是觉得,你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很可惜。”那边持盈依旧在与那人对峙着。

“你懂什么?”他一拳砸在榻上,“你懂什么?我这样还不如死了!”

“我没事。”沈叙看着我担心的脸轻轻说。

“怎么会,”持盈说,“活着总比死了强……”

“我认得你,”那人语气激烈,“你知我抚琴为生,你听我抚琴也好些时日了,对吗?没有……没有……我还怎么弹琴?你说啊?”

这下换我担心起了持盈,扶沈叙坐稳,我又站起来想去安抚一下她。

持盈沉默着,脸色赤红。

我亦一时无话,想要说些什么,看着榻上那人单手扯着被单抽泣着,话都堵在了喉头。

沈叙又切了一份药,我生怕他再被推一把,赶紧接过来递了过去。

那人没有理我,猛地抬头,目光依然落在沈叙身上:“我现在好恨你们,你恨不恨把你变成这样的人?”

“我没那么多想法。”沈叙的语气依旧平和。

“也是,”他冷笑一声,嗓音刺耳,“你们懂什么?”

他伸出左手幽幽道:“我从小在宫里长大,是宫里最好的琴师。除了琴,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着他的左手,五指修长,是抚琴的手。

“如今我不能再弹琴,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他接着说,又瞪着沈叙,“我倒宁愿像你一样,下半辈子只能在地上爬也无所谓,只要我还能弹琴……”

没等沈叙表态,我一把拉过他的左手,把药和水放在他的手里,厉声说道:“这位公子,我们素不相识,虽然眼下我确实恨同情您的遭遇,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师父救你一命,请您不要说这么过分的话了。”

屋内一时沉寂,他低头没有看我,只是垂头不语。

“我花了很久,才学会怎么爬,”沈叙突然开口道,“我也有许多再也做不了的事。但总归还活着,还能救别人的命。”

说完,他双手撑着地出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咬紧了嘴唇。

榻上那人长叹一口气,咽下了手里的药。

“岳山。”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叫岳山。”

安顿好岳山,我和持盈一起走出了房,天色已晚,她闷闷的,我也闷闷的,各怀心事。

“他伤得重,夜里可能需要有人陪着。”我对持盈说。

她点头:“好的,我下山一趟取点东西就来,我脚程快,要不了一个时辰。”

“出什么状况的话,就来喊我或者我师父。”我叮嘱道。

她拍拍我,说:“小大夫,你叫什么?”

“沈卿卿。”我看着她,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浅笑。

“小沈大夫,”她这样叫我,“对不住啊,都是因我而起,是我不好。”

我赶紧摇头道:“别这么说,不管怎么样,活着都是很要紧的。幸亏你来的快,出血再多一些,我师父可能都无能为力。”

她不再多话,只是又拍了拍我的肩,转身而去。白色的身影在夜幕中潇洒飘摇,像一只轻盈的鸟。

我回到大堂,沈叙点了灯,斜靠着椅子的扶手,读着书。他的头发因为那一撞有些松了,现在索性直接披散下来,遮住面庞。

“沈叙,”我小心地叫他,“药已经喂过了,也叮嘱过夜里让看着,一会再去添床被子就能歇一下了。”

“好。”他答道,语气并没什么不对,我心里的不安却渐渐蔓延。

“沈叙……”我走到他面前,“他说的话,你不要在乎。你有在宽慰他,他会理解的。”

他放下道:“他不是第一个那样对我说话的病人,我自然不会和他计较。至于宽慰,我没什么资格宽慰别人,只是说了句实话罢了。”

我抿了抿嘴:“那明天我试试和他讲讲道理,让他好受一点……”

“不行。”沈叙一口回绝,“我说没有用,你说更没有用。有些感觉,没有失去过的人是永远没法理解的。”

他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和我讲书,我却听出了无与伦比的孤独和悲凉。

“沈叙,你还好吗?”我轻轻地问道,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顶。

“我……”他猛地抬头,对上了我的眼,一句话就这样消失在嘴边。

沈叙闭上了眼,任凭我的手摩挲着他的头发,那青丝和夜风一样,透着刚硬的细力,又凉得料峭凛冽,只有我的掌心摸过的地方,染上了一丝丝勉强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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