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97)

作者:檐上有雪

我靠在他的肩上,恍然觉得,正是这条山溪边的小路,带着我走向了一场谁都未曾预料的天命。

“这不是挺好的么?”

谷主自斟自饮,时而敬一杯对面的人。他不曾说一个字,周身却好像萦绕着带着威压的光辉,让我不敢与他对视。

二人之间,却是如此默契,给我带来了一些并不陌生的遐思,就好像我亦拥有同样能够对饮畅谈之人。

山风猝起,颊边微冷,我抬起手背一抹,是我太没出息,无知觉间,泪已下襟。

哭就哭了,就着这点气劲,我埋在谷主的肩上,哭了个痛快。

他放下被子,一下下拍着我的背,一如儿时哄我入睡。宁和的气氛里,我不用眼也能感知到,他们两人正相视而笑。

“你长大了。”

这是我擦干眼泪后,他留在我耳边的话。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否定的,只是有些困惑,原来蹒跚而来的我,也算得上成长了?

也许是吧。

有雪泥鸿爪般的回忆匆匆闪现,我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没有放过其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我把他们和她们都原原本本地摆在这里,从秋叶华发到松竹辉映,从棋盘精巧到落花掺雪,往事佐酒,熬至微醺。

故事暂停时,他们都为我举了杯,我却总觉得……

还缺了一个人。

那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穿袭而来的风送来一阵铃声,砸在耳边,戳入心隙。

我不由得直了身子,肩胛紧绷。

心澜攒动。

风愈劲,声愈紧,细密敲来,炸出碎痛。

我站了起来,带翻了自己的杯子,还没来得及碰一口的酒一泼既散,不知蒸到哪里去了。

他们停下动作来看我,风过了,弦声铮铮。

“我……”我伸手迎风,谢它带来最后一点追觅,拼成一个完整的我,“我该走了。我要回家,要去看我的病人,这铃声……我该走了。”

他们对视一眼,又笑着举杯。

“像你。”将军点着头,首次开口露了声。

谷主笑过此话:

“我带大的孩子,自然该是像我的。”

又对我嘱咐:

“你且去吧,想去哪里都好。我和这位小将军要等到晚上,这潭边的月色,不容辜负。”

他们再斟半满,二人一同向我抬手告别,在我谈不上多规矩的礼中尽饮一杯。

我又一次跑了起来,缭绕水烟中的院落,那里有……

身后,琴音乍起。

我睁开了眼。

率先看到的系在床角的一个同心结,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眼神在上面缠好几绕,我才将就认清,那是我给沈叙编的,只是被他自己又用银线覆了一遍,才一时没认出来。

身上疯狂地痛着,我想抬手去触它的彩线穗子,却办不到,一歪头,眼中闯进来的脸,几乎让我不敢认。

若不是那点黛色的痣精致依旧,我真不想开口唤他的名字。

“沈叙……”我的嗓子也干燎燎的,哑得没有声。

他还是听到了,撑着身子爬到我躺着的榻上,动作比从前更加迟缓。他从压着一层的被子下取出了我无力控制的手,贴上自己的脸。

髭须尚且修理得干净,掌心托着的面颊却浅浅地凹了进去,颧弓、下颌,每一处骨突摸起来都那么真切,那道淡褐色的伤疤在这样憔悴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还有一弧银光,扎在我眼里。

“沈叙,”我也不在乎能不能说出来了,横竖他都听得懂,“你……有白头发了。”

“啊……”他双手牵着我,哪只都舍不得放,只是点头,“你不在……我病了,也老了——”

看我皱眉,他急忙补上:

“——不过如今都好了。”

好了就好。我抿了抿唇,好渴。但我不想开口求水,只想把眼前人多看几眼,烙在心里,再也不忘却。

“不好看了……”他迎着我的注视,扯着嘴角苦笑。

“怎么会呢……”我的目光又一次熨过他墨写色画般的眉眼。

“之前没来得及说……好看的……”

有些没力气了。

“咳。”

床脚传来一声轻咳,从短促的鼻音听来,是忍了很久,终于耐不住了。

这声轻咳很快招徕了一大串咳嗽,咳出胸音,怕是不好。

我循着声看过去,病中心绪转不及,又怔了片刻,才认出来,站在那捧着心口喘气的,是王妃娘娘。

“那啥……你们……你们慢慢聊……”她边说着,边往屋外挪,声音小到我几乎在靠口型猜,“我就……不打扰了……我……出去找点水喝……”

她的衣袍沾满尘,溅上去的泥浆干成小块,灰扑扑一个影子,就剩腰间佩剑上的红缨穗还有那么一丝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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