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84)
“我……”他又向前迈了一步,这下我看清了,是个面皮白净,五官寻常的年轻人,我以为的披风只是一件旧衣裳。
他左手按着右手的关节处,那里渗出几滴暗色。
一路惊险,沈叙还没有踪影,我心里涌上一丝烦躁。
“你看,”我继续说,“你空着手,我们再争也是浪费时间。”
“你的珠子,”他的嘴唇微微颤着,把一个字抖成好几个音节,“你……你来救瑞王殿下?”
什么跟什么……?
沿着他定格在我头顶一点的目光,我触到了一个圆润的小东西。
对哦,这是沈叙送我的,他说是他的腰牌上的佩珠……
脑海里模糊的影被我逮住了。
“我就是来找……这颗珠子的主人。”除了沈叙,其他的叫法,我好像都有些说不出口。
他突然出手,一把把我拖进屋里。
“这边,这边,”他紧张道,“我带你去。”
……这又是什么情况……
“你也认识他?”我勉强借着那只手爬起来,听他的口气不仅没有恶意,反而盛满了焦心,索性冒险一问。
“奴是静王的人。”
虽还有些疑虑,这句话好歹让我放弃了挣扎,随他向里走。
地势渐渐向下,这回我因着那一摔,身上也沾上了难闻的气味,反而适应了。
“瑞王爷……被押在下头,他们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就丢最里面了。”说着,他跪下去,在地上摸索起来,随后拉着我袍子的一角把我向前带。
“请您小心,是台阶。”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我有些适应不来,磕巴着道了谢,在这个阴森的大牢中显得格格不入。
“一共二十六阶,我拉着您。”
说完,他也跟我一起踩上了楼梯。
地下一层竟然有些许微光,环顾四周,原是角落的壁上染了一盏小灯,灯芯被油花埋得结结实实,露出挣扎的微光。
同样的微光下,我隔着一道栏杆看到了那个垂着头靠着墙的身影。
墙壁并不干净,这个地方仿佛能让每样东西都蒙上黑雾,他习惯性的歪着,残缺更严重的那边身子更底一些,抵着墙根,头也倚着,看不出生息。
只有胸前的银线刺绣光洁如新,仿佛一切不过大梦一场,此刻还是初见那日,我合该感慨于月辉耀眼、绣痕精致。
鼻子突然就酸了。
门锁竟然是虚挂着的,我身后的年轻人为我解开了它,示意我快进去。
沈叙似乎没听到我们靠近的声音,一动不动,直到我走近他身,才轻轻颤了一下,显然是感觉到了,但不想理会。
生怕说话会泄了无处安放的委屈和怀恋,我慢慢地蹲下身,抚上了他的肩膀。
他蹙了眉,这才睁开眼来。
目光先时是我从未见过的不耐烦,带着逼人后退的戾气,在看到我脸之后,一时敛不大住,变成了蹩脚的掩饰和惊慌。
“你……你怎么……”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年轻人,把问题也收了,空张着嘴。
这时候该说什么呢?我在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
压下动情就很难了啊。
我还沉浸在重逢的巨大冲击中,沈叙却已反应过来,抓着我的手腕,语气急促:
“这里不能久留,你走。”
“我带你一起走。”我想都没想,答道。
“我……动作慢,”他扫了一眼自己的腿,眼里又窜上一丝恼色,“你听我说,我告诉你血魂草在哪里,你先去……我会去找你的。”
喉头又哽了一下,这里这么脏,这么湿,这么冷,他却只想着那根药草。
“快去,”他把我的手从肩上取下来,“我……在这里太久了,不大挪得动。”
“我背你啊。”我固执道,“我就是来带你走的。”
“沈卿卿,”他好久没有连名带姓地叫我了,“从这里出去,往高塔的方向走,找到一扇写着‘栖梧’的门,穿进去后绕过宫殿和花园,那里有一座小庙,庙里的中庭就种着血魂草。”
他的目光又冷冽了起来,划过我的脸周:
“去吧,若是你非要留在这里错了这个机会,就是要让我恨自己没了腿。”
我一时失声,唯余点头。
该说什么呢?其实也早有准备,可惜多少预先想好的固执在他面前统统形同虚设。
他太爱我了,也太了解了,知道怎么撕开我的心防。
“奴会背王爷过去的。”身后的年轻人说道,从声音的来源听上去,他也匍匐在地上。
我反手捉住沈叙,把他的掌心贴在脸上。
冰冷、粗糙、被这里的湿气濡得一片潮气,厚厚的茧把人手该有的纹路吞噬得一干二净,留了些坚硬的痕迹,展示着这双兼作支撑身体之用的手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