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82)
我盯着角门仔细看,是厚重的木门,似乎新近漆过,颜色亮堂,不过只漆了门,门槛还是污糟糟的。
走上前去踢了一脚门槛,腐烂的木头味应声而起。
“我觉得……可能不用那么麻烦……”说罢,我又踢了一脚,这一脚十足力气,牵得伤处又是一痛。
朽掉的门槛也承不住,往里挪了半分。
再一脚,终于被我踢断了一个角。撕开一个口子,事情就容易多了,我边走边着意去踩,直到木门槛往里塌了过去。
不打算让持盈说半个字,我直接跪在地上,散了发髻,取下腰包,也不顾潮着的袍子会沾染多少尘埃,平趴成一个字,从门底下蹭了过去。
总是因为身材矮小被人误会年纪,好歹今朝也有一用的时候。
秋日的地竟不怎么冷,甚至有种萌动的肆意,和头顶的天差不多,都酝酿着什么。
“不是……我怎么办啊?”持盈边说着,边学着我的样子伏在地上,伸进一只手来试探。
“你别急,你站起来。”我把头发上的碎屑抖掉,挽起来,然后去拉开了门闩。
鱼锁块头很大,可供两门拉开不小的缝隙,勉强了点,还是够她进来。
她很贴心地把我的腰包也带了进来,放在我手上。
“我都没想过能有这么条道……”
我听她嘟囔着,用脚又把门槛踢回了原来的位置,假装成一个寻常的样。
“门外汉有门外汉的路子,”掩藏完罪证,我摸了摸腰包里的药瓶,还好,一个不少,“接下来……”
惊叫声被扼成短促的一嘀嗒,我抬眼时,一个小宫女的身子软在持盈脚下。
……省事了。
持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和她交换了衣裳,考虑到我袍子外头湿着,给她留了件干爽的中衣。顺手摸了伤势,寻了颗药喂进这姑娘的嘴里,最后在石板铺就的街边寻了个干爽处,供她栖身。
“这可能是我做的最善良的一回偷鸡摸狗之事。”
她是这么评价的。
我把小宫女丢在地上的灯捡了起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没好到哪去,你一掌够她睡半个时辰,我让她起码睡到明天早上。”
“你师父知道你这么用药么……”
“管他呢。”
说真的,管他呢,沈叙要训我就训吧,好久不被训了,有些皮痒。今夜这个皇宫里正在上演你死我活的戏码,大家都是巢中之卵,倾塌之前,各寻出路吧。
我把最后一点怜悯的目光投在小宫女身上,然后意识到她在我这颗药的效力下会睡到明日清晨,最多腰酸背痛一天。前朝的厮杀不会波及她,我们这两个贼人也不会痛下杀手,太阳出来,药效过去,又是新的一天。
而我已经,不把沈叙和药草带出去,条条都是死路。
真的是,轮到我怜悯谁啊……
灯油尚满,被火苗舔舐着,化了一窝蜡水。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宫里一般把人押在哪么?”我问道。
持盈已经靠在墙根边,左右查看着:
“好问题,你师父犯了什么事?”
这可不好回答,我想了半天,只能用一个具体又宽泛的理由回答:
“可能是得罪了皇上吧。”
持盈的脸皱成一团。
“每个牢里的人都能说是因为得罪了皇上进去的。罢了,反正若是在外面犯了事被抓,就被押在刑司大牢,你沿着这条道一直向前走,走到头再转弯,刑司也在宫墙根,怎么都能走到……不过若是为了别的事要动刑,恐怕在内廷的私牢,你瞅着花园就进去,往宫墙反方向走,哪里灯少往哪里摸就对了。”
“我也得走了,”她最后看了一眼天色,“有幸宫外再见吧,小沈大夫。”
白衣晃进夜里,留我一人独对坦途。
夜中的皇宫肃穆而沉寂,今夜连烛火都变得格外小心,在连绵的雾幕上试探着伸展光的触角。
我挑着灯低眉敛目,脑海里回放着噙雨姑娘的一行一动,尽力模仿。
今夜这宫里,起码有两位伪装的宫女。
墙头支出几缕藤蔓,擦着我的头皮,想必这就是所谓的花园,我寻着门就闪了进去,一路估摸着位置,确保自己在向这座宫殿的中心处摸索。
过了不知几弯拱门,又转过一座巨大的假山石,我走上了另一条石板路。向左看是高阁一座,向右看则只有零星灯火。
我毫不迟疑地向右走过去。
沈叙自述是为了代静王和襄王入宫,那以他的身份,当然是私牢最合适。这个道理,我在刚才的丛丛花草中就想明白了。若是找不到再去找另一个,横竖我现在,无路可退。
虽然一路上都不见人影,但我还是嗅得到空气中紧张的氛围,路过的一座殿内,甚至传来隐隐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