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46)
静王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单方面感动的场面:
“你们说话,我且去照顾一下正事。”
我歪了歪头,果然门帘外立着位穿官服的人,正在向内行礼。
肖姑娘立马收了脾性,这才注意到一旁坐着的王爷,踉跄一步,勉强行了个礼,被他笑着拂去了。
倒是王妃吩咐了一句:
“你可别跟这丫头的爹泄密啊,来都来了,让她玩一阵再回去。”
门帘掀起时,外头的话飘进来:
“王爷,沈大夫到了。”
他找沈叙有什么事呢?
我就在肖姑娘续上来的哭诉里琢磨着,到头来也没想清楚,只能猜度着,多半是为着入宫的事罢。
回去再问他吧,这事怎么也得带上我。我一边这样思索,一边把注意力拉回眼前。
王妃正侧着头,有气无力地对肖姑娘说:
“小祖宗,看在我替你遮掩的面上,你且放开我。”
肖姑娘还了她清静,一转眼,又挂到我身上来了。
“我和你也是好久不见了呀……”
我赶紧又找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开始琢磨,神游天外。
沈叙比我回来得迟,进门时,暮色擦了一地黑。
又是花大人送他回来,我留他饮了一杯茶为谢,也就走了。
问及白天的事,沈叙答得淡,眉间的褶子却陷成深深的沟壑。
“是说进宫的事,不过还得从长计议,”他说,“怎么也得秋后再议。”
“你觉得太迟了?”我端详着他的脸色。
他仔细想了想才说:
“对你的身子来说,我自然觉得越快越好,不过眼下你的毒也还算稳定,进宫……这件事反而不能轻举妄动……秋后……罢了,委屈你在这多住些时日吧。”
我有什么可委屈的,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有事我甚至觉得,比隐仙谷有趣多了。
但我不大放心,又追着确认道:
“那你可得带我一起进宫啊。”
沈叙爬上椅子,把自己在桌子跟前摆稳当,又摊开了今日要整理的脉案,这才晃悠悠敷衍道:
“再说吧。”
直到被我瞪过去的目光压得实在做不下去事,才缩着脖子补充道:
“好啦,好啦,你也肯定得去醴都的。”
“这还差不多。”我咕哝着,也低头抄方去了。
王妃是个听话的主,说养病就歇得毫不含糊,连忌口都遵从得紧,让我放心不少。再加上她也练武,底子摆在那,又碰上日进阳春,不比严冬苦寒,这病是日日见好,没什么大的波澜。
可是静王却一日比一日忙起来,总是匆匆而来,再匆匆而去,歉意都来不及说满,就被门外焦急的消息唤了去,对此,王妃也只是平和地说是自己一病全由王爷顶着,没什么责怪的意思。
我怕她寂寞,总是想与她多说说话,可惜见识短浅,说来说去也没几个话题,只能从看过的病例里挑着新奇的、动人的,掰碎了讲给她听。她倒也捧场,斜撑着下巴,听睡前故事一样,瞳子被床头的灯燎得清莹。
聊到虫疫一事,她先是赞叹沈叙聪慧,又是夸我机敏,然后一歪头倒在枕头上,语气暧昧而模糊:
“这病我从前也听说过,都当绝症,没想到能有治好的一天。”
再抬起手,看看自己的指尖,那里留下了十个血脉破溃后的细痕,青紫色的小虫就是血魂散留在她身上最后的印记。
“从前也以为这毒没得解了,可见你们二人,担得起仁心妙手四字。”
我被夸得脸辣,速速转移话题:
“您也听过虫症?我当时可是第一次见,神奇得不行。”
“嗯啊,”她的发丝顺着靠枕,从床边流到地下,“我生于西北,在那里长到了十二岁,别说这种奇闻异事,整个西北就没有我不熟的地方。”
这可引得我好奇了起来:
“治疗虫疫时,沈叙说过,西北有绝漠,果真吗?”
“那可就不好说了,”她把一弯笑藏在绣着鸳鸯的锦枕里头,“西北很大,除了沙漠,还有雪原草场,牛啊羊啊满山坡都是,远着看像撒上去的豆子。草肥的地方就辟作马场,全天下最好的马都能在那找到……还有荒芜的戈壁,太阳照上去,小丘都是玫瑰色的,马儿钉了蹄,跑起来悦耳极了……可惜朝廷管的严,我出不去……不然真想回去看看……”
声音渐弱,我替她吹熄了灯,又把被子笼上肩头。
她讲得细,连带着我眼里好像也有了个朝气勃发的姑娘,骑着白马走在沙漠、雪原、草场或者戈壁。
那时的她,一定不是现在这个多说一会话就累得不行的样子。
随筠走了进来,我也该回医馆了。
愿她的梦里,也有故乡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