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13)
我赶紧翻开脉案本,把名字一写,跟上沈叙的问诊,向下记去。
“——具体如何,还请肖姑娘让我看一下你的腿。”沈叙说着,爬下了椅子,挪到肖姑娘那边。我很识趣地把门半掩,又把专为这等时候设的纱帘放下。
沈叙的指尖碰到肖姑娘的衣裙时,她微微抽了一口气。肖大人拧一把眉头,两边泛着灰的眉毛险些粘在一块,又横了她一眼,把这口气摁灭在一瞬之间。
沈叙的手收回来了。
“唐突了。”
他重新戴上手套,一边把自己放回椅子上,一边看着我说:
“你来吧。”
说完,还把纸笔从我手里抽走了。
我自然是飞快地抽了手套蹲下身,还看到他和气地对着肖大人笑。
“卿卿虽说是我徒弟,到底也跟着我学练好些年了,平日里的诊断和药方也是我们一起下的。大人不比忧心。”
肖大人脸上的愠色转成了赧色,继而也相对笑了起来。
大人之间的气氛总是分外微妙。
我摇了摇头,触诊肖姑娘的腿,这回她没什么反应,反而相当主动地替我揪着裙子。
看过脚踝,小腿和大腿,又绕到后面去触过腰侧,肖大人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沈叙兀自磨墨,待我重新戴上手套,才问我:
“怎么样?”
“我觉得……”我探究地看了看沈叙的目光,在里面寻得一丝鼓励,“我认为确实是先天不足,尤其腰侧与腿侧,加上长久得不到锻炼,更加恶化一些。”
沈叙低头写了几个字,顺着往下说:
“也与先前问诊的情况类似,我冒昧试猜,许是肖姑娘与姐姐病情相似,姐姐的病情更重,肖姑娘略好一些,但只有详细触诊方能断定。京中规矩多,恐怕姑娘在闺中亦没有医生如此检查诊断,所以多少是耽搁了些。”
“是……毕竟是阁中女儿,请得医生已大不容易,身体上的疾患也没法穷究……依二位大夫看来,小女的腿可还有转机?”
我坐回椅子上道:
“先天不足自然是无法填补了,不过,若是能加紧锻炼起来,辅以针灸,再开上一剂疏瘀活血的药每日泡脚,筋骨肌肉都活泛开了,常练多用,应当还是能满足家中的日常活动的。”
肖大人愣了一刹,似乎需要消化一下这个信息,而后更加郑重地问:
“敢问小大夫,日常活动大约是何种程度?”
第一次被人这样问询,对方还是一位年纪足以做我父亲的长者,我一时有些紧张,不过还是详细地向他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只在家中活动的话,也许上下楼费劲一些,其他时候都可脱离手杖或者搀扶。不过若是要出门,还是得多加歇息,多做准备。”
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赶紧加上:
“不过这也只是最佳状况,也得辛苦姑娘才能达到,具体如何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沈叙已经拿了一张药方埋头写了起来,不一会就递到我手里。
“没问题的话,”他示意我看看,“就盖了章去抓药吧。”
然后转头去拿诸多注意事项叮嘱肖大人了。
肖大人他们走的时候,又是好一番客气话,两边都拱手相对。
肖姑娘则偷偷摸了摸我的手,压低声音说:
“为了谢谢你给我看病,告诉你个秘密。今天是小年夜,天一黑,城郊就要放烟火,你们去晚了肯定找不到好位置。从这里往相反方向那边走,林子边上有一处废弃的城墙,从前阿潆带我去过,看烟花最好不过了。”
我还手捏了捏她的手指以示感谢。
忙碌起来我就不大记日子,他们走后我问了沈叙,他说若是午后来人少,就与我去看烟花。说完这话已有下一位病患登门,于是丢开话题,继续看诊了。
黄昏一挥手,最后一位来取药的患者也离开了,走之前还特意叮嘱我们,一年仅有两次的烟花,一定要去捧场,听得我玩心乍起,隔着椅子抱沈叙的胳膊,央他陪我同去。
他自然经不起这个,没一会就说整理完脉案就出门。
正中下怀,我一抹桌子,请他看我加紧做完的工作。他看了,笑着叹气,换了身衣服就随我出门了。
静城的黄昏是绯色的,最后一点阳光顶了金针,雪白赤红都捻成线,千丝万缕,细密相织,我和沈叙走在期间,触手之风都是缎子般柔顺。
按肖姑娘所说,我果然在松林边看到了一段城墙,就在我们来时通过的那座现用城墙后,稍矮一些,但也足够瞭望。
台阶弃用久了,不知堆了多少年的雪,我走在前面,小心地为沈叙扫开一条道,可是雪层下还有经年的冰,最后还是换他走在前面,我在后面看着点,才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