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18)
鼻息安稳,额头微温。他应该只是睡着了。
吓死我了。毕竟刚才我心里产生了很多个不太吉利的可能性。
晦气!晦气!
我赶紧把那些可能收起来,替他把头发拢到身侧。
沈叙平素喜欢把头发束得很高,此刻我才发现它们有那么长,黑且直的头发触手冰凉,但不曲不折,有种纤细的韧劲。
看了看他身上的黑袍,我咬咬牙伸手去解他的扣子。都这么累了,睡得舒服点吧。
一路顺着扣带解开他的外袍,把双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我看了看他被毯子遮着的下半身,犹豫了起来。
沈叙很在乎。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他在乎的事情好像很多,很复杂。
其实我不太明白他的在乎,我在乎的事很少,不管哪样,只要沈叙想知道,我都讲给他听。
不过在乎就在乎吧。我想。世上我不明白的东西很多,但它们都存在。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沈叙难过。
于是我替他盖严实了毯子,从毯子下面抽走了袍子,又捎走了小灯去添上灯油。
出去洒扫之前,我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矮柜上。
沈叙醒着。
他向来会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醒来,纵使今天稍晚一点,也醒着听到了山下遥遥传来的鸡鸣。
早晨总是会准时到来,无论他想不想迎接。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不想睁开眼睛面对阳光。
身上传来的疼痛也让他无力逞能,只想就这样躺着。
沈卿卿好像根本不记得他说的话,没有在乎他对于不许进入他的房间的叮嘱,直截了当地就进来了。
无所谓了。他心想。
他像一叶浮萍,任凭流水去。
他感受到沈卿卿为自己收拾头发,也感觉到她解开自己的衣扣,他甚至从空气中嗅到了她的犹豫和尴尬。
随她去吧。
毯子的温暖缓缓而来,她的手也有这么暖,抽走了那件她亲手系上,他不忍脱下的袍子,把他残破的自尊捧得稳稳当当。
听到远去的脚步声,他侧脸向墙壁,心里半是感激,半是遗憾。
感激一双温暖的手把他从湍急流水中捞上来。
遗憾自己错过了一个将错就错的机会。
如果终有一日要让她知晓,那么为什么不能发生在无言中?
眼睫微潮。
忙完一大圈回到室内,远远地就看到沈叙已经坐起身,倚在床头看书,神色如常,只是唇上下颌的两片青色隐隐透着憔悴。
我小跑过去:“沈叙,你还好吗?”
他放下书:“我好得很。”
他说好就好吧。我赶紧另起话题:“我扫了地熏了药,昨晚下了雨,我出去看地里还湿着,就没有浇水,只把要晒的药摊开了。”
看他赞赏地点头,我开心地继续说:“你是不是不舒服呀?不舒服就歇一天吧?我做了早饭,一会我去山下送药。还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好。”
他想了想说:“带纸笔来。”
好嘞。我一跃而起,飞快地跑去厨房端来了蛋羹,放在锅里暖着,现在刚好不烫手。
看他端稳碗,我又出去大堂给他找纸笔,还给他带上了昨晚没写完的方子和倒扣着似乎还要用的书。
他喝完蛋羹,拒绝了我再吃点的提议。感觉他这么瘦纯属吃得少,真是好喂。
好说歹说劝他喝了热茶,我又去洗碗,再回来时,他垫着几本书,写写画画。
我凑过去看他在画什么,他塞给我一张地图。
“你从后门出去,”他说,“沿铺好的石板路一直走就能走到山下。后山下是隐仙镇。路尽头有个驿站,见到驿站的旗子向右转就能看到方家的药铺,药放在那里,他们会分发出去。你就别操心了。”
我看着地图,他画得细致,连哪里有楼梯都给我标了出来。
“镇上今日开集市,你顺便买点菜回来。”他接着说,“这些你去问方家人吧,他们比较清楚。”
“好。”我答应着,“你想吃什么呀?”
“你定吧。钱在大堂书桌下的柜子里。”
我在柜子里码得整齐的铜板里提出一串,抓耳挠腮,只好回去找沈叙。
“沈叙,我该拿多少呀?”虽然从前在谷里也有月钱,但谷内的大家并不一定用钱币做交易,大部分时候只有出谷才会使用。不幸的是,从前我出谷游玩,要么有阿纤姐,要么有谷主带着,总之这些不需要我操心。说来有些紧张,虽然我知道隐仙谷的山后有小镇,但从没去过,甚至这可以算得上是我第一次自己出谷。
他解开绳子,分出几枚放在我手心,又几枚放进我腰间的小包里:“你分开了放。如果手上的丢了,就用包里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管有什么问题,你找准方家的药铺就好。不用太紧张,山下的人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你是揽月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