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170)
提到那个小姑娘,濯玉的脸上还是烧起了一片霞光,只可惜他们之间,下一次真正意义的相见,亦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当然我的脸上可能也没好到哪里去……沈叙为什么突然开始对外人叫我的昵称了啊……
沈叙可没管我们两边的不自在,继续指着两本脉案讲道:
“这一本是你和浣云的脉案,你的比较详细,是我的诊断、药方以及连日症状的记述。浣云的比较简单,但我把银瑶寄来的信中相关的部分都抄录了进去。关于之后的治疗建议我已经送信知会下任医生了,这本就交给你收着,日后身体有什么问题,也有个线索。”
我脸上不烧了,取而代之的是幽然冷意。
揽月阁收治的病人,脉案都收在大堂的柜中,以备下回来时查验,即使有需要出借,也是誊抄一本去,沈叙给他的那本是我们一起写的原本,他不留存绝不是因为从此拒绝收治这位病人……
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了。
在那一瞬间之前,我对沈叙和阿纤姐所说的所谓遥遥险路只有一个字面上的概念。
而此时,我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几千里夏暑冬雪的驱驰,对沈叙的残躯败体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可能清楚,但不忍细想,而沈叙从不宣之于口,却步步尽是思量。
我抱紧了双腿。
沈叙丢过来一个略有忧心的眼神,很快又收了回去,应当只是以为我身体不适。
他还在继续对濯玉讲:
“你来时我就讲过,你家中变故恐有隐情,你也说过想为亲人报仇……虽然我个人并不支持这个选择,不过事贵及时,我用谷中线报姑且替你查了一些线索,也记下了你和持盈所说的话,未必十全有用,不过有朝一日你若真的想回身去查,也算个参考。”
濯玉接过那本册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半天才问出一句话:
“沈大夫,您也觉得,我办不到么?”
沈叙蹙了眉头,回道:
“我若觉得你办不到也不必替你做这些了,我只是觉得,会很辛苦,至于你自己怎么选,还是等身体好了再说吧。若是想学医炼药,留在谷里也好,想要读书入仕,也没什么不可的,与许纤商量去吧。”
“读书入仕……”他重复着这四个字,“我真的可以吗?”
“我不知道,”沈叙坦然,“我们这样的人,不想空费此身,也只能尽力一试,才能搏得寻常人三四分成就。然而如若不试,太容易自暴自弃了。你既然还有妹妹,还有愿望,为何不试?”
濯玉把两本册子紧紧蜷在了怀里,像抓住了什么仙丹灵药。
跟着沈叙回到大堂,我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顾不上管我,又是写信又是整理物品,显然是已经在做离开的打算了。
我开始还想搭把手,后来发现自己也确实有些乏了,不帮忙反而添乱,索性坐回了自己的椅子,缩进椅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先聊着濯玉与浣云两个孩子,我总觉得沈叙对他们的态度较之以往的病人格外不同些。
“将心比心吧,”他说这话时,手里点着以往的脉案,按时间归得整齐,“我失去双腿时也比他大不了多少,总觉得他未必是人小心思少,只是顾着还有个妹妹,所以不敢脆弱得太放肆。”
我把头靠在腿上,心里涩涩的:
“真可怜啊……自顾不暇还要想着妹妹……”
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这个眼神被偷偷爬上他眼角的阳光吻得柔和潋滟。
“可怜么,我倒不觉得,”他继续手里的活,声音却带上了一丝本不该出现在这个话题中的积极,“比起一无所有到无事可做,宇宙大荒无处可归,有一人仍然亟待他的拯救才是万幸,起码让他有试一试的理由,这就够了。”
“嗯……”我有些犯困,模糊地应着,“可是这份心意,她未必会知道的吧……”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沈叙轻柔地回道,声音凝成一湾小泉,在我的梦里淙淙涓涓。
迷糊一阵又醒来,身上多了一条薄毯。沈叙已经在收拾药柜了,看我醒了就继续同我讲起话。
话题又溜到路上的行程用度,这倒把我说得愈发清醒,因为此时我才惊觉,对隐仙谷以外的世事,我实在知之甚少。
好在沈叙绝非毫无准备之人,细问才知,他早已从方家那里要了好几份地图,大体规划了路线,连每月十六留宿之地都为我选好几处以供保险,听得我惭愧无比,明明说着要我照顾他,到头来还是他在默默护着我。
“那我们怎么去呢?”我撑着头问,“骑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