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11)
说着,他拿起手杖,从扶手椅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出门之前,他站定回头,脸上的笑意褪去大半。
“沈叙,沈卿卿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你都要尽力。”
沈叙难得的郑重:“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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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再次睁开眼,赶紧看了一眼窗外。
天色还早。我本以为自己会睡到晚上,但梦里总是来回响着人将死时喉咙深处的气声,眼前总是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泪光。这觉睡得倒比不睡更疲惫几分。
从柜里拿出另一套袍子,认真穿戴好,我从厨房穿过去大堂。厨房灶台上用篾篮盖着两个包子,一个鸡蛋。虽然我大约明白是沈叙留给我的,但我实在不想吃。
大堂的光线明亮,绕过屏风,刚闻到一阵比平素更浓的药味。我正想叫一声沈叙,却看到他坐在桌子一侧,而桌前正坐着一个贵妇人。妇人穿一身海棠色织紫线裙,披妃色绣银帛带。面上看去,四十多光景。头戴珠冠,簪很大一朵月季。衬得大堂的阳光都黯淡了几分。
沈叙一手托脸,一手搭着脉。留给我一个背影,看不到脸。
妇人看到我走出来,讶异一声。沈叙转头看了我一眼,转头淡然道:“这是小徒。”然后话锋一转,问起睡眠,吃食云云。
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靠在窗下,默默抱腿坐着,祈祷他们就当这室内没我这个人。
好在他们似乎不约而同忘了这件事,沈叙叮嘱几句并无大碍,但调养还需放宽心态云云,那位妇人就唤来门外一大拨人,被簇拥着走了。
我看着沈叙的背影,他伏案写着药方,阳光洒在他的发梢,镀出一层金色。他头埋得很低,瘦削的肩膀微耸,很疲惫的样子。
半晌无话,直到他开口。
“过来。”
我依言起身过去,他示意我坐在他面前。
“手。”他推了推脉枕。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接过脉枕,装模作样地看着这个小枕头。
沈叙抬头看了一眼,嘴角一抽,从我手里抽了它去,放回桌上:
“让你把手放上来。”
我这才会意,赶紧松了袖带,露出手腕放了上去。
“怎么了呀?”我问他。
“以后任何病人来问诊,先戴上面罩再开门。”他说,“昨晚你不知道,是我的过失。以后要记好。病人的口鼻呼吸都可能致病,更别说血液体肤。”
说罢,他又拿起笔,继续写起了方子:“没事了,你记得我说的就好。”
我点点头,原样束好袖子。
沈叙写着药方,我看着沈叙。他垂眼时,眼睫颤动。只是今天眼下有浅浅的乌青。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别坐在那欲言又止。”
我有什么要问吗?好像很多,又好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我一时语塞,张嘴却问道:
“现在几点了?”
沈叙头也没抬:“刚过申时。”
“你没睡吗?”
听我这么问,他顿了顿笔,没有回答我。
“刚才那位夫人是谁?”我漫无目的地问着。
“横云岭在秦州境内,刚才那位是秦州太守的夫人。”
我似懂非懂。太守是什么官?太守夫人又为什么来这里?
“那她……生病了吗?”我随便挑了一个问题抛出去。
“没有,只是开个药买个心安。”沈叙答道。
不太明白,不喝药不好吗。怎么会有人喝药才心安。不过我不想问了。
我们陷入了一阵寂静,只有炉子上的一锅药咕嘟冒声。
写完方子,沈叙又拿过一本书翻找起来,像是在查阅什么。我低着头,看到他的袍子没有折在腰带里,而是散开放在椅子上。袍子里不是空的,想必是那两条木腿填上了这处空缺。
我的脑子里好像突然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不过我没有抓住,再回去想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了。
不过,难怪那么多关于沈叙的传闻,却没有一条是关于他的身体的。原来在人前,他是这样的啊。
这应该是刚才那个想法吧,我匆匆下了结论。
沈叙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伸手理了理膝盖上的袍子。吓得我赶紧抬头,正对上他的眼。
他在想什么呢?
沈叙把笔搁在砚台上,交叉起双手,静静看着我。
他的椅子斜向外,想必是为了方便号脉。我看着他端坐在面前,一身气派,又想起他一手端盘,一手撑地在地上勉强挪身。
沈叙治好了那么多人,他那么有名,又那么认真。
但是昨夜,哪怕一个将死之人在尚可喘息时投医而来,他也只能看着她慢慢走向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