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106)
紧接着,他两手一撑,爬上榻来。
迎着我疑问的目光,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垫好垫子,坐在我旁边,拍了拍肩膀示意我,好像在说,要靠就靠过来,不许靠墙。
我从善如流,一歪身子就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肩如此瘦弱,偏过头就能感觉到微凸的锁骨峰端。
但是如此可靠,闭上眼甚至觉得,凡尘苦厄,都能被他一人担扛。
不会的,我心想,至少,我要陪着他,陪到我不在了为止,尽管他也许并不需要。
毕竟,夕阳不知何时就会流逝,而他还有长长的人生,会在这方小楼里慢慢变成老爷爷,像谷主那样,说不定哪天还会转了性,也收一大把徒弟,听小辈们叽叽喳喳,自己提一壶酒偷静去。
我应该都见不到了吧。
确实有点冷意,我拉上了被子。
沈叙,从前的你,是不是也在某个黄昏,恍惚有了巨大的无力感?
那时,有人借给你一个肩膀吗?
“想什么呢?”他手里捧着书,侧过脸来看我。
“沈叙,你从前说的话,我好像理解一些了。”我抱紧被子,说得模糊,不想太露骨的话暴露了我的心思。
他定定看着我,脸上只有无奈,没有疑惑。
也是,他那么聪明,想必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在病榻上躺一躺,是真的没法体谅久病之人的崎岖心思。感同身受不过是宽慰用的字句,那苦难一凿一刻在身上留下的印记,非本人不能承受。
他垂下了眼:“我宁愿你从未理解。”
我笑了笑,拿起镜子,检查起那道青蓝的痕迹。
脖子上的看来是休想消下去了,缠得紧密的地方甚至层叠发黑。好在脸上不多,堪堪绕着左脸的腮边到下颌,并不怎么可怖。
不过,下次去山下,还是得买点粉来遮一遮。我可不想被当什么新奇事物围观,更不想吓到揽月阁的病人们。
低头照着镜子,才发现左手上也有一点,从臂上的脉里爬出来,盘在食指和拇指上。
罢了,反正平时也要戴手套的,碍事不到哪去。
抬眼,沈叙正看着我,眼神迫切,像要从我脸上解读出什么讯息一般。
我赶紧绽开一个笑脸:“过两天下山我得去买盒粉,想不到我第一次化妆是为了这个呢。”“卿卿……”他突然捧住了我的脸。
“哎?”我一下子愣住了,定定地看着他。
脸上湿了一下,紧接着又有三两滴泪水淅沥而来。
我心里不大明白,但还是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
我的肩也借你用用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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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叙自问不是个爱哭的人。
并非他不会感到难过,而是从前在母亲膝下时见到的眼泪太多,厌烦乃至麻木,觉得眼泪实在是世上最无用之物,赢不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直到某天沈卿卿为了他的痛苦哭得不能自已,他才勉为其难地承认,原来是自己低估了眼泪的重量,她的悲悯之泪,重到可以在他心上砸出坑。
但依旧没什么事让他感到想要落泪。
即使是沈卿卿又一次倒在他面前,失去的恐慌轮成一个大圈,轮回一遍,他也只是皱紧了眉头,捡着手边最重要的事,一件一件地做着。
落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双腿回不来了,宫中回不去了,沈卿卿的病,不动手去做,去查,去思考每一个可能性,也绝不会好起来。
哭什么呢?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情绪如洪流,一往无前地冲破任何理智的障碍,拧出热泪,在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滴在了抬头看着他的沈卿卿的脸上。
因为他在她脸上看到了,他最害怕的表情。
那种为了体恤身边人的关切,急急忙忙地掩饰起自己的无助的笑脸。
也许有人把它称为成长,但他只想她难过了就哭,永远只为开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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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林间忆故事
一周过去,我终于感觉好多了,还下了趟山。药铺现在只有方且瑜守着,他反正也不细心,问我为啥带着口罩,我搪塞一句偶感风寒,他竟也深深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庆幸方婶不在,不然一定要好好被查问一番了。
买了脂粉,以后就方便了。我私下里试了试,居然能遮盖个七七八八,不扒开我的领子根本看不出来。
我做这些的时候,沈叙就靠着椅子看我,他现在好像对我很不放心,除了下山,我做什么他都要跟过来,即使有些地方坐着并不舒服,他也会带上正在看的书,非得把我放在他目光可及的地方才放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