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是出了名儿的‘会说话’，被琼玖留在身边，专门捎带人使呢，现下用在赵姨娘身上，那简直是专人专擅。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拉我！我儿子……我要找我儿子……”

小厮皱眉头放下轿帘，拍马屁股，催促着叫马车快走，别误了姨娘去外头过好日子，丝毫不给赵姨娘再丢人现眼的机会。

看着人远去，马车在路口没入官道，再也瞧不见踪影，站在原地的苏澜才哽咽一声，忍住眼眶里的眼泪，捏了捏睛明穴，才舍得上马车。

“你不用出来陪我丢这个人的。”苏澜眼圈红红，挤出难堪的笑，“我娘她……她一向都是这样糊涂的。”

赵姨娘临走还要狠狠刺在他身上剌一道口子的行为，彻底把苏澜心底里最后一丝母子之情挥霍个干净。

“不要哭。”苏南枝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柔声道，“你是我七哥，我不陪在你身边，你还指着别人家妹子来给你递帕子么？”

她是嫡出的女儿，赵姨娘一闹，肯定要有流言蜚语往七哥身上扑，她跟着走这一趟，那便是代表着父亲的意思，赵姨娘自己个犯了过错，再怎么狡辩，也怨不到儿女身上。

“谁要你的手帕啊。”苏澜故作恶狠狠的抢过她手里帕子，眼泪越擦越多，擦着擦着就再也憋不住了，“我是她儿子啊，从小到大，我哪次没有听她的话啊，她还说我不孝顺……可我还能怎么孝顺啊……”

天底下最孝顺的儿子，能做的也莫过如此了吧。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苏南枝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就像小时候苏澜哄她那样，一下，又一下。

……

苏南枝跟苏澜一起进屋的时候，其他几个都愣了下，前两天还阴阳怪气，要拿苏季出来打圆场的两个人，这会儿就和好了，苏南枝坐下来说话，苏澜自己倒一杯茶，还笑着给她也递了一杯。

“七哥转性儿了？”苏涆推了推苏春，小声地问。

苏春正起身要夹他面前的那道黄豆猪蹄儿，听他发问，便?了一勺放他碗里：“十哥也尝尝，这猪蹄儿汤很好吃。”

苏涆嘴巴过得比脑子快，看着碗里炸开花的黄豆可酥烂的猪蹄儿，脱口问道：“写文章跟催奶一样么？”

苏春一口猪蹄儿呛嗓子眼儿，狠狠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才算解气。

正吃着饭，陈志高从宫里来了消息，叫家里先把张灯结彩的这些全都撤了，宴客的酒席也要停掉。

“是出了什么大事儿？”苏南枝叫那报信儿的小子来问。

那小子看门口没有外人，才道：“姑爷只叫偷偷告诉您跟老爷，陛下要不行了，太医院的人围在跟前儿束手无策，最晚也就是夜里的事儿了，届时宫里肯定要有一阵儿慌乱，南院王这会儿也在圣前候着呢，五军提督衙门的赵大人领了圣旨已经出宫了，姑爷说咱们家紧闭大门，谁也不见，谁也不问，一切等姑爷回来再说。”

苏南枝起身问：“萧阁老跟姑爷在一起么？”

“小的在西三所门口候着，是瞧见了跟着萧阁老的冯宝儿也在，大略是咱们姑爷在一起呢。”

苏南枝绞着帕子，安慰自己道：“在一起就好，在一起就好。”

有萧阁老在，就有人出头主事，纵是周英毅要翻脸，也是萧阁老出来顶着。

兹事体大，苏南枝叫琼玖亲自走一趟，把苏老爷叫了回来，家里闭门谢客，喜庆的灯笼红绸也悄悄收起，只留了门口的两顶大红灯笼，待登天阁的钟响，就能摘下来挂白。

一夜无事，苏南枝在上房等的心力憔悴，合衣歪在罗汉床上睡了一会儿，外头有脚步声起，她便猛地惊醒，鞋子也顾不得穿，赤脚便跑了出来：“是姑爷回来了么？”

琼玖摇头，举着手上拿到的消息示意：“姑爷还没回来呢，是跟去的小子送回来的消息，把纸塞我手里，就火燎衣裳似的跑了。”

苏南枝展开纸看，是中兴所才有的洒金描框纸，上面只龙飞凤舞写了两个字儿——平安。

苏南枝将信按在心口，长出一口大气，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没等她再问，就听见登天阁沉闷的钟声响起，如巨石如水，推开层层叠叠的波浪。

钟声响了二十七响，三九为尊，后梁有史以来在位最久的皇帝陛下，驾崩了——

紧接着，整个云中府便笼上了愁云。

哭声、哀怨声、叹气声，自各家各户传来，真也好，假也罢，总有些眼泪是真情实意落下来的。

景文帝在位五十余年，有些人一出生，就知道他是庇护万民的圣人，有些人自记事起就见过天颜，年年拜过了佛祖菩萨便是到宫门口去拜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