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80)
沈珏似懂非懂地点头, “嗯。”
澧兰堂卫国公的专属书房, 此时屋门大敞, 棍子击打皮肉的闷棍声在庭院里不时响起, 显得空旷、冷淡、孤寂。
隔着葳蕤草木,依稀见到书房内的情景, 沈珏捂唇, 按住自己的惊叫。
谢澜跪在书房内, 褪尽上衣,手臂粗的棍棒一下又一下打在他的脊背, 背部伤痕遍布,有时间长久后淤血的青紫,亦有新留下的鲜红。
行刑的过程中,谢澜始终一声不吭,仿佛不会痛一样,只有地面由汗水汇聚的一小滩水渍,述说着他的隐忍。
与他的缄默不同,卫国公每打一下就劝说他:“你还不认错?”
“砰——”“你与沈珏门不当户不对,让你纳她为妾已是网开一面,你还不满足?”
“砰——”“她出身何等卑下,焉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你要让我谢家百年基业都毁在一个女子手中?”
“砰——”“齐大非偶非良人的道理她不懂,你还不懂吗?还需为父来教你吗!”
卫国公打得虎口生疼,最后一下打偏落在地面,棍棒折成两段。
谢澜陡然失力,双手支撑着身体,郑重道:“儿承诺过,一定要娶沈珏为妻。此誓若违,死无葬身。”
“你!”卫国公不惜用折断的棍子打在他的肩膀,木茬扎破皮肤,流出斑斑血迹。
卫国公不忍地别过脸,痛惜道:“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不懂,父亲就懂了吗?父亲与娘门当户对,但你们不还是‘不及黄泉,勿相见’?”谢澜双手紧握成拳,语带悲凉,“父亲你与娘无论家境、出身都十分相配,可你们根本就不幸福,娘心里的人不是你。”
卫国公猛然一震,棍子从掌心滑落,他倒退数步坐在黄花梨木文椅上,浑身的力气顷刻间被抽去,有气无力:“够了……”
“父亲,我与珏儿真心相爱,求你答应我们成婚。”
听他们父子谈及自己不曾参与的过往,柳氏面上无悲无喜,她只稳住身旁的小娘子,以免她情绪激动冲上去。
“珏儿,你也看到……”柳氏的话戛然而止,只因沈珏满面泪痕,泣不成声。
一声声闷棍不仅打在谢澜背上,更是打在沈珏的心脏。
每一下,她的心脏都蓦地抽痛,剧烈的痛感与抽噎的呼吸冲突,胸口起伏不定。
若非柳氏一直抓住她的手臂,她必定会冲上前制止。
她怎么会忘记,他是国公府的荣耀,也是卫国公的儿子,自古百善孝为先,婚姻大事并非他一人之言就能敲定。
柳氏并没有宽慰沈珏,只等她情绪平静下来再进行劝解。
一抬眼,书房内瘫坐的卫国公忽而大掌抚住胸口,急促地喘息。
“糟了!”柳氏抛下沈珏直奔书房。
因背后的伤痛拉扯神经,直到柳氏进屋谢澜才慢一拍发现卫国公的异样,“父亲……?”
“快,快去熬药,还有把府医叫过来。”柳氏一边为卫国公顺气,一边吩咐下人。
谢澜跪在地上并没有起身,“父亲怎么了?”
柳氏解释,“你不在的这几年,老爷他沉疴已久,因早年的战伤,心肺皆出问题,每日都需要饮药,大夫叮嘱他需平心静气,不得劳神。”
“我从未知晓……”谢澜声量渐弱。
“那是因为他刻意瞒着你,怕你忧心。”
在柳氏的顺抚下,卫国公缓过气来,只是面色仍旧惨白若纸。
下人端来汤药,他喝完后面色才稍稍红润。
与此同时,府医来为他诊脉,“此次还好,并无伤及根本,但国公爷切记万不能劳心伤神。”
谢澜的双膝没有离开过砖面,纵使他背后的新伤开始泛紫。
转角草木遮掩处,沈珏站立许久,她与他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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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临水小筑,沈珏彻夜未眠,她看着这金彩珠光、锦绣华美的屋子,眼里尽是迷惘。
金乌初升,碧云撩开床幔,灰蒙蒙的光影里,沈珏抱膝坐在床沿,眼神清明,毫无半丝初醒的朦胧。
“姑娘。”碧云连唤她许多声,沈珏才有回应。
“碧云,我想通了,我们去见见柳夫人吧。”
她扬起一抹凄凉的笑,明明是笑的,碧云却觉得她在哭。
可再多的泪,一晚上也会流干吧。
柳氏在澧兰堂兀自为谢世子的婚事发愁,不想听见嬷嬷的通报说,沈珏来了,她立时让人热情地招呼进来。
下人奉茶,是上好的碧螺春,色泽清润,入口微苦,半晌后却回甜无穷。
沈珏抿一口,只有苦涩的味道,从嗓子一直蔓延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