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7)
双眸雾蒙蒙,红通通的,羽睫湿润粘粘在一起。
以前,她被谢璨欺负得狠了,哭也只敢小声地哭,如今放声大哭一番,倒是把经年的怨气都哭出来了。
沈珏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软软的嗓音还带着哭腔,“碧云你把笔墨找来。”
提笔写下家书。
慈父亲启,女儿珏儿,入国公府七年,初时喜幸,得蒙祖母教导,然蒙二少爷欺压,屡次受伤,心生委屈……
沈珏一笔一划书写这些年受到的苛待。
七岁刚入府,住在归燕堂有老太太照看,谢璨只敢捉些蟲斯、促织来戏弄她,女孩子最怕虫蚁,她被吓得涕泗横流,谢璨就在一旁拍着手哈哈大笑。
八岁时,谢璨嫌弃她长得白白胖胖,唾弃她是个小胖妞,便常常在开饭前给祖母长辈说她已经吃过了,沈珏不敢多言,饿着肚子回屋。
九岁时,谢璨带着她偷跑出府去看傀儡戏,路上吃了两串糖葫芦却没戴荷包,她被小贩强行留下来,等谢璨回府取钱来救她,可她等到天黑国公府才有小厮拿钱过来。
他一回府就累得睡着,完全忘了她。
累累委屈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纸,这几年里她报喜不报忧,父母过年时会来看她,一年只有一回,他们并不清楚她受到的磋磨,现在都一一写在信里。
用尽最后的力气封好信笺,沈珏脱力倒在碧云的肩侧,“我好想回家,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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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后放晴,云影映在窗纱上,翠鸟停在窗沿歪头梳理着湿润的羽毛,窗牖推开散散闷气,翠鸟“唧”地飞走了。
正正方方的厅堂高悬牌匾,堂内正中央是累丝镶红瑙薰炉,国公夫人柳氏坐于上首,府里的两位姨娘分坐左右。
沈珏今天穿了晴山蓝的衫子,比府里的丫鬟还素净,但纵使把她放在人群中,她自带光晕的容貌也会攫住所有人的视线。
坐在常姨娘身后的谢冰轻轻地哼了一下。
昨日跑回来的时候磕到膝盖,沈珏每走一步都忍着疼,她矮身行礼,“珏儿给夫人请安。”
上首的柳氏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当,即使穿着压气色的暗赭色衣裙依旧难掩风韵,她神情平和地道:“前阵子听璨哥儿说你病了,现在身子可还爽利?”
膝盖微微弯曲就是针扎般的疼,沈珏忍着疼又是一次福身,“谢夫人关心,珏儿已经好了。”
柳氏颔首放沈珏去下首坐着,沈珏的位置在最后,她甫一坐稳抬眸就见到自己正对面的那抹粉紫身影。
是周瑶。
周瑶的目光与沈珏对上,她扬起轻柔恬静的笑来。
沈珏的指甲掐进掌肉里,梦里她便是戴着这般天真无害的假笑面具,一次又一次哄骗她喝下伤害胎儿的药。
上首柳氏正教导家中姨娘庶子,沈珏思绪杂乱,完全不能凝起注意去听。
请安时,柳氏喝了口君山银针润润喉,唇边含笑说:“国公爷昨晚带来消息,大渊获胜,北戎已经送来降书,再过不久世子就该回来了。”
“世子要回来了?”
“时间过得好快,世子远赴边疆差不多有六七年了吧?”
“回来就好,我们府上又要热闹些了……”
等最后一件大事宣告下去,请安也就结束了。沈珏第一时间站起身,等前面的姨娘少爷娘子先走,自己最后才迈出步子。
人走了大半,沈珏按了按拇指,行走的方向却是向着上首的柳氏。
“珏儿过几日想回云州。”她弱弱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柳氏还当她有什么事,放下青花瓷黄底茶盏,“是想你父母了吧?若想就……”
话尾未落,外间走来了一绯红锦袍的人,立时,还未来得及散去的人都站在原地俯身行礼。
乍一见到谢璨,沈珏心头蹦了蹦。
柳氏也深感微妙,这个小霸王从不来给她请安,今日一来又是为了什么?便也不再顾及一旁的沈珏,转而对谢璨温和道:“璨哥儿。”
谢璨懒骨头地坐在柳氏另一侧的黄花梨圈椅上,把玩着手里的琉璃蛋,吐出一句,“不必管我。”
温和的笑意淡了不少,柳氏偏头去问站着的沈珏,“方才说到哪儿了?”
沈珏施礼,细细地说:“珏儿后日想回云州老家。”
柳氏颔首,正要开口说话,谢璨横插一脚道:“再过三月就新岁了,你爹娘就会入京,你一来一回反复折腾不累么?”
明媚的眼觑了一下谢璨,柳氏品出些意味来,于是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璨哥儿说的在理,一来一去舟车劳顿,更容易生病,你要是想父母等新岁的时候就能见到了。”
晚秋的寒凉透过砖面,从沈珏的绣面鞋底一直往上蔓延入心,她嘴角的笑一下子就僵了,矮了身道:“好,多谢夫人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