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189)
芸娘抬手抚摸谢璨的脸颊,声泪俱下,“儿啊,我是你的娘,你叫我一声娘好不好?”
她知道,今日吐露真相就再也没有活命的可能。
她的死期到了,此生遗憾就是没能听到她的孩子喊她一声娘。
谢璨看不见眼前妇人的样貌,但她贴着自己侧脸的掌心粗糙如砂,指缝间是一股洗不掉的油腻味道,他厌恶地撇开脸,对着身前的虚无,有气无力道:“谢澜你想打杀便打杀,何须设局折辱我?”
把他说成一个贱婢的孩子,不就是狠狠地将他踩在脚底,消磨他的尊严?
“既如此,那就如你所说。”谢澜双眸冷肃如刀。
芸娘感受到他的杀意,抱紧了谢璨,却被谢璨推开跌在地上,“腌臜下人休要碰我!”
他就算死也不要与这个婢子沾上关系。
“呵……让人过来就是看这样一场闹剧,若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了。”柳氏冷哼,尽量装作漫不经心踱步离开。
沈珏从乌木嵌黑柿木椅上起身,“柳夫人留步。”
柳氏止步,没有转过身,依然背对众人。
“芸娘包袱里的首饰都出自您的澧兰堂,您不解释解释吗?”
柳氏转过身忿忿道:“她自己都说是偷的了!”
“一个后厨的厨娘能躲过府里巡逻的侍卫,潜入澧兰堂偷东西,怎么都有些不可思议。”沈珏淡淡道,目光投向地上的芸娘,“你莫要有隐瞒,把你在府里的所作所为都一一说出来。”
芸娘被推摔在地上,额头磕出不致命但骇人的伤,鲜血顺着额角流淌。
她像是受了什么打击,血滑落进眼眶,红通通的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儿子,缓缓流出血泪。
“我什么都说,只要你们饶过荣儿。”
她口中的荣儿指的自然不再是李荣,而是谢璨。
沈珏:“我答应你。”
芸娘好歹也是在卫国公府生活二十年,知晓先卫国公走后,府里都是谢澜说了算,而谢澜又事事以这位娇美荏弱的妻子为首。
芸娘跪在地上向沈珏磕了一个头,“十五年前,我太想念荣儿,就趁机在听雪院偷了一件他的马褂,没想到被人发现,我不想被赶出府见不到荣儿,就向柳夫人袒露了真相。
柳夫人拿捏了我的把柄,让我给先国公爷的药里下毒,那剂量不多,但日积月累、积少成多,就会让人毒发而亡,却查不出端倪。可数月前柳夫人遣嬷嬷给了我大量的毒药,让我加倍下毒,没过多久先国公爷就死了。
是我害死先国公爷,我认罪,荣儿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他一条活路吧!”
真相水落石出,柳氏梗着脖子,呼吸失了节律,脊背在不住地颤抖,倏忽爆发,“骗人,她说的都是假的!”
谢澜眉眼间尽是冰霜,“你去向京兆府府尹说吧。”
凌霄花纹阔袖下的手握了又松,掌心掐出深深的痕迹,谢澜哑声道:“把他们都带下去。”
李荣、柳氏、芸娘都被扭送下去,任柳氏如何痛斥、哭嚎。
“珏儿……”即将被带下去时,谢璨撑着昏昏欲倒的身子,循着她的声音,匍匐来到她的脚边。
他的身后拖出长长的血迹,背后的伤口还在渗血,流淌入莲花纹空心地砖的缝隙,圈画成朵朵血莲。
谢璨颤抖着手抓住她浮花浪蕊的裙摆,藕荷色的裙袂印上血手印。
沈珏“啊”地惊呼,来不及后退,谢璨就被一脚踢开,在坚硬的砖面上滚了几圈。
“把他拖走。”谢澜沉声。
“我、我没事的。”沈珏尽量不去看染血的裙摆,她的所有目光都倾注在眼前之人。
黑沉沉的天忽然发出怒吼,狂风大作,吹得枝桠摇摆,继而铜钱大的雨点飘落。
地缝里的鲜血都被雨水冲洗,从殷红变作淡红再到无色。
谢澜不动,她也就跟着陪在他身边,青棠碧云去找伞了,空旷寂寥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人。
谢澜忽然搂抱住她,埋首在她颈边。
沈珏能感受到他的难过与悲痛,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因为当年救他的伤而去世的……
第二日,晌午。
青石板润湿,缝隙里残存的水洼被晒干,尘埃土灰便会无影无踪。一场雨能冲刷掉许多东西。
京兆府大牢。
漂浮腐朽腥味的牢房,坚固的栏杆后,柳氏发丝尽散,素面朝天地缩在角落。
她在牢里待了一晚,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随处钻出来的老鼠、蟑螂都能叫她抓狂。
“柳萍。”沈珏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有反应。
太久没人叫她的全名了,先卫国公在世时,她被称为柳夫人;卫国公逝世,她成为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