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185)
迷惑的线头抓在手里, 便顺着细线, 抽丝剥茧。
尸骸在卫国公府发现, 自然就从卫国公府开始查。从大理寺回来后,谢澜让人将二十年前至三十年前, 阖府上下的仆人情况一一梳理写明。
先卫国公是谢家嫡出,继承爵位后征战沙场数年,直到及冠之年才与信国公府结为姻亲,迎娶宋氏入门,两人相敬如宾到近乎陌生。
宋氏怀孕后为其纳妾,常、孙两位姨娘也是这个时候入府的。
二十余年里仆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老去的仆人要么脱去奴籍,领取银钱自行离府,要么去到别庄守庄养老。仆人之间可互通婚姻,生下的孩子便是家生子。
卫国公府家业煊赫,对待家生子也是优待,读书生病的费用皆由府上承担。即便有先天重病早夭的,也都出钱下葬。
寻来查去,唯一的疑点便是宋氏。
但宋氏早已和离出家,当年伺候她的丫鬟也都遣散流落,难以寻到下落。
谢澜指尖搭在杏花浮雕的瓷盏上,“如今只有从接生的稳婆查起,你务必要查得清清楚楚。”
邓唯领命下去,一日后风尘仆仆地赶来。
谢澜早就命人沏茶在书房等他,邓唯牛饮一杯千岛玉叶,喘上一口气,徐徐道来:“还好当年给宋夫人请平安脉的大夫还在世,我顺着他找到稳婆的住处,却得知那稳婆五年前就已经患病去世,不过那稳婆有个独女,她丈夫死后曾跟着稳婆一起帮人接生,宋夫人生产时她也在场,给稳婆打下手。”
稳婆离世,说不定她的女儿还记得当年之事。
谢澜正执着一卷黄麻纸的书卷在看,听闻眸也未抬,“她在何处?”
清亮的茶水倒进杏花杯盏,邓唯又饮完一杯,“哒”地搁在桌上,“她女儿后来卖身为奴,落了奴籍,从左邻右舍得知去到一个大户人家做奴仆,你说巧不巧,她去的正好是卫国公府。”
翻页的手指像是被粘在页角,迟迟没有移开,“继续。”
邓唯事无巨细地倾吐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稳婆的独女姓张名芸依,张芸依入卫国公府为奴后便叫芸娘。芸娘有一吃喝嫖赌的儿子李荣。
据邻居说,母子俩经常不合,芸娘得到的工钱都给儿子填补赌债,但儿子贪婪无度,芸娘每月返家时他都会特意等着要钱,不给就抢,因此母子经常爆发争吵,喧吵盈天,听见儿子李荣骂道:“我又不是你儿子,你休要管我!”
说到此邻居叹息,张芸依年纪轻轻丧夫,一个人将孩子拉扯大,谁知那儿子不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觉得张芸依不是她的亲娘,理由是张芸依年轻长得漂亮,李荣却尖嘴猴腮,无颜丑陋。
邓唯担心打草惊蛇,没有直接去找芸娘,而是找后厨的下人打听情况。据一同劳作的下人说,芸娘所有的工钱都给了儿子,她日子清贫,但荷包基本每月都换一个。前些年还富贵华丽得紧,料子和府上的娘子姨娘们的雪缎像极了,小丫鬟还问她在哪里买的,自己也想买一个,芸娘结结巴巴地说是自己捡来用的。
后来,她就极少露出荷包,即便露出,也都是素净普通的荷包。
“还有,芸娘此人特别能吃苦,一个妇人做起搬米分猪的活儿都抢在男人之前,就连先卫国公在世时每日都需喝的汤药,煎熬时步骤繁琐,不能离人,她都巴巴地上赶着去做,轮值煎药的丫鬟懒怠,她就全部包揽。”
芸娘的家境、家庭状况以及性格为人,邓唯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表面上她就是一个先丧夫后丧母,儿子不争气的苦命女人,被生活逼到绝处,不得不卖身为奴。
但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并且她是这世间唯一清醒地知晓宋氏产子经过的人。
谢澜将书卷合拢放在紫檀木雕云鹤纹长桌书案上,邓唯才发现那卷书很薄,蓝底的书皮上书写着“抱妆盒”三字。
居然是一卷闲书而非兵书。
“你去将张芸依带来。”
邓唯作揖:“是。”
长夜漫漫,外头的打更声敲了“咣”“咣”两下,隔着一道院墙传进静谧的仆人住的倒座房。
这是一间大通铺,静得知闻呼吸与轻鼾。
角落床铺的妇人起身,悄悄拿起藏在枕下的包袱挎在肩膀,摒气地绕过熟睡的丫鬟们。
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扉,门外站着一个身高八尺,黑脸烁眼的人。
芸娘被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大叫。
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宁静的夜空,卫国公府的天终究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