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157)
下人搬来四脚方凳和笔墨纸砚,两名长衫先生和学童们得令,掏出算盘算起来。
四间铺子的掌柜与账房面面相觑,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噼里啪啦的算珠碰撞声。
碧云捡起扔在地上的账簿递过来,沈珏接过,扬起一抹笑,漫不经心地问柳康才:“我没记错的话,您是柳夫人的族兄吧?”
柳康才后背冷汗涔涔,他是昌平伯府的旁支远亲,不是块儿读书的料,投奔昌平伯后作威作福,平时他插手国公府的商铺肆意敛财,仗着家中族妹的关系一路相安无事。
“是。”不知世子妃心思,他只好颔首少说话。
沈珏踱走,莲步似乎踩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心脏一蹦一跳地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嫌走得累了,便坐在一旁的鸡翅木圈椅上,手捧一盏雾里青,细细品茗。
夤夜时分,屋外的无根水点滴变作瓢泼,由银丝变作铜钱,愈下愈大,闪电乍然,夜幕亮如白昼,屋子里一刹白茫。
十个人花了整整半宿才将四间铺子近三年的账本厘清,当先一个山羊胡的长衫先生禀明:“世子妃,小人们已清算完毕,这账本的确有所纰漏,虚增存货、虚增利润、进价和卖价与市场不符。
更可疑的是胭脂铺,根据账目来看,前五个月一直是亏损的状态,仍旧大批进货,小人们也想不明白。”
这几家铺子的核心人物,掌柜和账房都是柳氏族中亲戚,沈珏第一个看的就是胭脂铺的账簿,胭脂铺的掌柜柳康才与柳氏关系最为密切。
沈珏:“柳掌柜此举无非是刻意写低售价,夸大进价,又大批囤货,实则赚得银钱早已转移到别处,却想将亏损的由头栽到我头上,柳掌柜你说是也不是?”
柳康才绿豆大的眼睛瞪得老大,嘴硬道:“世子妃说的话小人听不明白。”
黄底青花瓷茶盅砰地搁在小几上,沈珏将鬓边的发丝捋在耳后,“听不明白那就去官府那里,自然会有人给你解释篡改账目、转移钱财的罪名,而我要做的就是把你们送到官府。”
不见棺材不落泪,掌柜们都倏地软了腿,跪地求饶,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柳康才也跪下来磕着响头。
“都是柳夫人让小人们做的手脚,小人们也是为了糊口饭吃。”
“求世子妃不要把我送官,家里还有孩子等着我……”
“世子妃饶命!”
沈珏吐字轻缓,“你们写份陈情书,将贪|污纳垢、做假账的事无巨细地写明。”
眼见有了一丝希望,掌柜和账房们等不及碧云端来笔墨,火急火燎地趴在地上写明,将柳氏交代他们做的账目造假、钱财转移、中饱私囊的事迹都一笔一划写在纸上。
沈珏得了陈情书,就依言把他们都放了。
也不管外面是大雨瓢泼的宵禁时刻,一众人连滚带爬地离开国公府。
十个长衫先生及其助手被碧云引去西厢客房,书房里骤然空寂。
青棠将茶水拿开,换上助眠的热牛乳,“世子妃就这么放过他们?”
“擒贼先擒王,他们不过是群小鱼小虾,还没到算账的时候。”沈珏将长长的一份陈情书折叠保存在木匣里。
“夫人竟胆大如厮,世子妃打算怎么做?”
给蝉花木匣落锁,沈珏道:“就看夫人会怎么对我。”
翌日寅时,天色未亮,一封急信送到清梧苑,青棠轻手轻脚推开门,绕过泼墨山水座屏,就见世子妃抱膝坐在拔步床边。
光线罩上一层黑纱,灰蒙蒙的,沈珏的一双鹿眸却是水亮,与才睡醒的朦胧不同,是完完全全的清润明澈。
“世子妃,信国公府来信了。”
沈珏赤足下床,接过信封拆开,青棠从一旁的木施上取下一件梨花白的外衫披在她肩。
昨日库房事件后,她一方面派人去铺子召集来掌柜与账房,另一面让人送信给端阳郡主。眼下,宋锦秋办妥了她交代的事,巴巴回信。
她托宋锦秋所办之事,便是把平阳侯的小侯爷、大理寺少卿夏南川约出来。
她思虑过,若直接相约,夏南川恐怕会推脱不见。忆起上次一见,他那般挂念宋锦秋,不妨让宋锦秋牵线搭桥,与之一见。
酒楼,雅间。
一盏蝶恋花纹茶盅在夏南川指间流连,京中有不少纨绔子弟酷爱做此动作,他却毫不油腻,一副从容不迫、悠然自得的闲散模样。
褪去朱红官袍,着一身广袖澜袖,明透如瓷的晴蓝,愈发衬托出夏南川的玉骨清颜。
可两瓣唇一张还是一如既往吐出刺耳的话来,“今日我休沐的大好光阴,可不是听你叽叽喳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