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22)
明明他是掌握着主动权的那个人,可总是接二连三被白芷拖下水,成了她阻拦李犇的同谋,成了她冰嬉场上的伴儿,成了在净房给她沐浴的人。
这与他想隔岸观火的做派南辕北辙,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拒绝白芷的,但为什么没有说出口。
沈煜的思绪继续游走,一瞬把他拉回今日的黄昏,这一次沈煜成了旁观者,他看到彼时的“他”正把白芷束缚在那个狭小的榻上,对她言传身教。
因站在旁侧,沈煜能清晰看到自己那时的神情,起初“他”眼眸带着惯有的凛冽,确实是想让白芷吃些苦头以作惩戒。可当“他”触碰到她柔软的面颊,看到她破碎的泪,有些变化便不可抑制地发生了。
沈煜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出现了一瞬的懈怠,似乎是被白芷吸引住了,并有些挪不开目光。而彼时的“他”对这般变化浑然不知,甚至再度俯身,去嗅白芷脖颈处的香气。
沈煜觉得荒谬,他怎么可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而后画面悉数破碎,化作粉红的花瓣随风散去,再回过神,他已身处承阳宫的净房。白芷就身处层层花瓣之下,她背对着他,脖颈细长,肩头笔直,露出好看的蝴蝶骨。
他仍是看到彼时的“他”绞湿帕子替她擦拭身体,可换做旁观者,他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是那么轻柔,就像她极易碎,所以他才小心翼翼。
而同样的,彼时的“他”仍是浑然不觉。
沈煜僵立在原地,一时手脚冰凉,他陷入莫名的惶恐中。
是的,惶恐。
像是亲眼看见自己正坠入深渊,而又无能为力。
沈煜凝神调整起呼吸,强迫自己想些别的,好把她赶走。回忆似鹅毛纷纷扬扬,喧嚣终于归于平静,白茫茫的脑海中,再无旁物只有那枚洁白无瑕的玉佩。
那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曾赠与他的最美好的宝贝,是的,他的脑海已经有了主人,不该有她的位置。
这么想着,沈煜忽听见寝殿方向传出一声动静,纷乱的思绪顷刻烟消云散,他不觉抬头望向窗外,可隔着深深的院墙,他什么也没瞧见。
那个声响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的心却再度不安起来,而这次他意识清晰,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这份不安是被白芷牵动的。
沈煜眸色落在昏暗处,执笔的手用力攥了攥,想把体内的躁动排解出去。而他是个极为克制的人,那股力道只留存在指尖,是以满福看不出他丝毫的异样,只以为他是对着奏折犯难。
这不对劲,这当真不对劲。
她算什么。
她只是他的棋子,是他手里刀,是他脚下的尘。
沈煜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没能管住腿,他夺门而出,去向寝殿的方向。
*
“圣上?”
白芷小声试探着,她声音有些颤,她希望这个人不要醒来。
她大着胆子喊了几声,见圣上当真没有反应,才渐渐从恐惧中解脱出来。白芷攒足了力气,几番挣扎,终于从那副肥胖的身躯下逃出来。
她的衣衫虽乱,但仍好端端穿在身上,白芷迷迷糊糊逃过一劫,她脑子一团乱麻,一时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才,圣上分明对她势在必得,却在扑在向她之后,忽而卸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如泥,神志也处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中。他像是忽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意识尚存,像在做梦。
他嘴角歪斜,眼睛偶尔会不自觉翻上一翻,模样吓人,但又发出满意的哼笑,好似快活极了。白芷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觉他在说些荤话。就如同姑丈带她赴的那些酒宴,男人们凑在一处会说的那些荤话。
白芷把衣带系成了难解的死扣,生怕这个人突然惊醒又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她急匆匆逃到门口,伸手推门,却发现门竟从外面上了栓,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沈煜的手笔。
既逃不出去,白芷干脆在门口席地而坐,虽说此处离炭火甚远,寒气从窗缝不时钻进来,但此处是满屋里距离圣上最远的地方,所以白芷哪怕手脚渐渐冰凉,也没有躲。
白芷冷静之后,越想越气,他给了自己一枚毫无作用的药,煞有其事地叮嘱她要在撑不住的时候再服下,甚至还把她锁在此处。
当真是每一件事都恶心到了她的心坎儿上,白芷恼羞成怒,在心里破口咒骂他,阉狗!你不得好死!
这人眼见李犇冲自己发难,选择了冷眼旁观,这人明知自己不想在圣上面前显露风头,坑害自己作冰嬉舞。当真是把人玩弄在股掌,只图自己看戏,不顾别人死活。
是以,她决定舍弃掉对沈煜的最后一丝信任,她在他手上吃过的亏,总有一日要加倍偿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