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65)
他怒火攻心,蓦地咳出一口浊血,浸湿了那封信。
众人连忙跪下, 请求沈煜息怒,满福心疼劝道:“干爹切勿动气, 太医说了您得身子得静养啊!儿子这就带上兄弟们去救人!”
自宫里出现行刺一事,各处的刺客如雨后春笋,纷纷冒了头, 司礼监的人手三五散开, 被牵制住了手脚。
沈煜亲自督查,人前端着一副镇定的模样, 人后总饱受余毒侵扰。满福瞧着心疼, 太医说了纵使干爹这般结实的人, 也得静养。
“清点司礼监人马, 即刻出发。”沈煜脸色惨白, 对规劝充耳不闻。白芷又拿自己做饵,她怎能这般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一个女娇娘,乖乖倚靠他便好,何必总冲在前头?!
脑子里乱糟糟的,担心她被带去了何处,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惊。他的心像被架在火上煎烤,一刻见不到她,就多一刻难捱。
南寻也吓得跪倒叩首,生怕背上气死司礼监掌印的罪名,难掩哭腔:“厂公大人!亲爹!祖宗!求您保重身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真是倒霉,如今又多了一个把沈煜气吐血的“壮举”。自家爷眼下对厂公大人殷勤得紧,若是此事让楼染知晓,他定然免不了一顿罚。
真是办错一件事,得罪两拨人。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有人直呼沈煜的名讳,不由分说地往里闯。守卫拔刀阻拦,却被那人轻易制伏。
南寻偷偷回头去瞧,心说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偏挑这个节骨眼来闹事,来人的面庞落入眼睛,惊得他险些叫出声——怎么竟是自家爷,楼染?!完了完了,死了都寻不到人给他收尸了!
楼染见到南寻已倍觉诧异,再瞧沈煜嘴角血渍未干,心思全落在他一人身上:“怎么回事,你吐血了?!”
满福像寻到了救星,把前因后果告知楼染,本意是想让“沈夫人”一并规劝沈煜,哪知楼染沉声道:“由着你去,但必须带着我。”
“司礼监办事!统统闪开!”
黑压压的轻骑从司礼监大门疾奔而出,马蹄声,犬吠声,车轮声交织一片,路人纷纷避让,脸上的厌恶之情却比先前淡了几分。
近来京都饱受刺客侵扰,司礼监这把利刃的作用,他们如今才体会出一二。
沈煜受不住马上颠簸,坐在车驾中,“沈夫人”寸步不离地照顾,气色方好转了几分。
沈煜这才问道:“你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楼染面露迟疑,还是从袖囊取出一个卷轴展开,道:“昨夜我见到了白芷,她说镇国公战死,圣上失去两个皇子,皆算不得赢家,那究竟是谁在从中获利?所以,两皇子在那期间同谁往来密切,或许是解谜的关键。”
“当时萧慎、萧怜两皇子战死,有家仆盗卖府上物件,我后来在黑市上收过一些,其中便有这个卷轴。”
沈煜凝眸细观,这是一张仕女出浴图,笔触柔美,这画布颇奇特,衬得人物栩栩如生。
他伸手接过,想看的更仔细些,不料指腹生出异样的触感,沈煜反复磋磨,这竟与白芷收到的那封信质感相似?!
“这画出自谁的手?”
楼染摇头:“尚未查到,不过这画布是个线索,并非宣纸,而是……人皮。”
沈煜怔了怔,人皮?!
“这张皮处理得极细致,有被药草浸泡的痕迹,从独特的刮皮刀工上瞧,应是出自一个易容师之手。”楼染笃定道,“我们寻常会用鱼胶兔皮,但据说用人皮,效果是最好的。”
沈煜眸色一沉,把那封信递给楼染,道:“从技法上,可否能辨认出这张是不是人皮?”
楼染对着日光照了照,眯紧眼细观纹路,不觉头皮发紧:“是,这张是新剥的,与那张画八成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煜心头一惊,白芷究竟落在了什么人手里。
*
西北,双井关。
天色昏沉,狂风卷着砂砾拍打在脸上。
视野中横尸遍野,血腥味刺激着肺腑,让她剧烈干呕。一个个破碎的头颅散落在脚边,她只记得要寻找一个人的下落。
纵使满手是血,仍不断翻找着。
李重光,你在哪,李重光……
她念叨着这个名字,终于在模糊的血肉中,瞧见一张熟悉的脸,他闭着眼,平静地如往常别无二致。
她却心头钝痛,呼吸艰难,被窒息裹挟。
“沈煜!”意识还落在梦里,白芷惊呼着醒来,眼前黑漆漆的,潮气扑面而来,吹凉了满身的虚汗。
手边空空的,没有他的头,白芷这才安定了几分,那个梦太过惊悚,让她心有余悸。
不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有人端着烛台朝她而来,白芷本能想躲藏,手脚丝毫用不上力,挣扎了半晌仍困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