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52)
不疼,微微有些刺痒,干瘪的袋子一点点充满,白芷才拔去了银针。她脸色发白,躺在沈煜身侧休养。
偏过头,就能看到他如墨的眉眼,高耸的鼻峰,和单薄的唇。
俊美如旧,但她还是更爱看他会说会笑会皱眉的样子。
她的血被太医注入沈煜体内,一滴一滴,冲散了体内的混沌。
“醒醒!快醒醒!”
有人拍打着他的脸颊,沈煜睁开眼,视野中闯入一张胡茬肆意的脸。
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神志模糊,那人近乎咆哮,才唤回他的魂魄:“不许睡!阿爹给你寻了匹马,你快走!去搬救兵!”
阿爹?!沈煜定睛瞧着面前的人,当真是阿爹!
他喉中一哽,却发不出声。
冷箭如雨而来,将士们用长枪抵挡,声嘶力竭道:“少将军!属下们为你杀开一条血路!你快走!”
沈煜看向四周,硝烟四起,军旗高立,城头被炮火熏得发黑,身侧横尸无数。
这是西北的关卡,双井关,是他们奉命驻守平乱的地方。
此战胶着,多罗人起初节节败退,引他们深入,而后敌军像是有神人相助,竟对他们的布防一清二楚,粮草被烧,余粮殆尽,淬了毒的兵刃兜头而来,将士们苦不堪言。
烽火台的狼烟早就燃起,该出现的援军却迟迟不见影子。
再这样下去,全军要耗死在此处。
在众人的掩护下,他单枪匹马闯出重围,在途中当真遇到了大队兵马。
可那些人的言辞让他生疑,是以没敢冒然上前,而是乔装混进队伍窥探,惊闻他们并非援军,而是奉旨讨伐阿爹。
多罗势如破竹,夺走数座城池,向来百战百胜的镇国公不由得引起圣上疑虑。此战耗财耗力,弹劾的折子堆叠如山,要圣上小心是镇国公与敌军做戏给朝廷看。
诬陷!这是诬陷!
阿爹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一心效忠圣上,是谁在背后陷他家于不义之地!
“是谁!是谁!”
无尽的愤怒,难掩的苦楚,随血流冲撞激荡,心脏猛烈跳动,如闷雷惊醒了梦中人。
沈煜蓦地睁开眼,惊色犹存,面前映入一个熟悉的面庞,她瞧上去又瘦了些,眼底泛红,唇色发白。
“沈煜,你醒了!”
白芷张开怀抱拥住他,像对失而复得的宝物爱不释手。
这声惊呼引来了许多脚步声,人群从门一拥而入,各个都是熬了几宿的狼狈模样,在他脚边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
“老天保佑!老祖宗醒了!”
“我等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救命?沈煜这才回过神,目光瞥见案台上的药炉,猪肠血袋,和她臂弯处的针眼,背脊一冷,艰难问道:“你……竟替我换了血?”
这是解毒的极端之举,她本就体弱,怎么这般不顾自身安危!
沈煜心疼不已,刚想责备手下人不知阻拦,就见她笑意明媚如暖阳,摸了摸他温热的脸:“你还活着,真好。”
沈煜心头酸涩:“胡闹!我配不上你这么做。”
宽大的掌已重获温度,小心抚在她的伤口,希望能略略减少伤痛。
他的心沉甸甸的,既幸福又苦涩,世人皆恨他、怕他、谄媚他、利用他,唯有白芷,以命护他。
白芷扳正了他的脸,一字一句揉碎了,道:“我不管从前是哪个姑娘救过你的命,现在你要时刻铭记,是我救了你。”
一双小手揪着他的衣襟,眸光灼烫,她第一次流露出霸道的神色,不容置疑,只想把自己的模样镌刻进他眼底。
“是,我记下了。”
沈煜不由得扬了扬嘴角,眼底生出暖意,如湖面上的光泽,向四处荡漾。
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实则,她早深刻在他心尖。
“干爹您醒了?!”
一声惊呼搅碎了气氛,满福脚下不稳,被门槛绊了一跤,直直朝榻上撞去。
沈煜皱眉,抬脚抵住,才没让满福扑到白芷身上。
他声线恢复如常,沉声道:“这般莽撞,不成体统!”
满福眼底满是血丝,连连道:“儿子是一时激动,您昏了三日,总算是醒了。您先好好养着,娘……姑娘也请好好养着。”
三日?竟这般久?
沈煜没心思再耽搁,屏退众人,只留了白芷与满福在身侧,才催问道:“三日,可查出什么眉目?”
这三日,许多官员上书,弹劾司礼监做事蛮不讲理,对出席婚宴的宾客大打出手。
满福一边查案,一边应付宫中的明枪暗箭,才知沈煜肩上的重任有多沉。
满福不愿沈煜操劳,又挨不过他无声的压迫,只得道:“是,儿子查出婚宴那日的宾客有假冒的。”
第7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