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13)
他的罪孽的深渊,是她痛苦的根源,这样的他很不配站在她身侧。
可当她哭喊着要亲手杀了他的时候,他竟有种要上前抱住她的冲动,甚至他会把刀递到她手ʟᴇxɪ上。这是本能地悸动,他很难讲清缘由。
只要她想,就该被满足。他肯把心掏给她,但不是现在,他尚有事未做成。
似乎他一直在亏欠,从前亏欠父母,接着亏欠小姐,如今亏欠他。
思忖中,室内又传出动静。
诊断似乎不太乐观,叶大夫支吾了许久仍不给论断,白芷沉声道:“叶大夫,您但说无妨,我来想法子。”
沈煜陷入一种病态的纠结,他不愿结果太坏,那样她会难过,可又期盼结果不要太好,那样她仍会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他企图以“有用”博得她片刻垂眸,当真是卑微如尘。
叶大夫犹豫了半晌,终于道:“不大好,我虽没见过狱中模样,人若再住在这种环境里,无异于消磨寿命。怎么治都是后话,眼下得先把老爷夫人从牢房中接出来。”
白泽生叹气:“阿芷,算了,你能来一趟已是冒了莫大的风险,我们是油尽灯枯,你不要再搭上自己。留得青山在,你得活着。”
哪知,下一瞬,她拍案唤起他的名字:“沈煜!”
其余三人皆心惊肉跳,谁人不知沈煜是谁的名讳?
门后当真闪出一个人,白泽生眸光闪动,赶忙把妻女护在身后,用不再健壮的身子为她们抵挡狂风暴雨。
那张鬼魅般的脸,他这辈子也难忘。
哪知,女儿竟对这个一手遮天的权宦吩咐道:“给我收拾出来一间干净的屋子。”
而沈煜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声线低沉,应道:“是。”
第55章
白芷仍担心考虑不周, 补充道:“若父亲母亲迟迟不回牢房,或许会引人猜疑,最好寻个什么由头。”
“无妨, 被提来审讯, 三五天不回去也是常事。”
沈煜这话说的寻常, 白芷却觉得背脊生寒, 三五天都困在那些刑具之上,岂非折进去半条命。她面色越发沉寂,凭空浮想出可怖的情景。
阿爹阿娘的眸中满是疑虑,白芷叹气, 她不愿平添他们的忧思,只握住他们的手, 宽慰道:“等时机成熟,我会把一切都告知父亲母亲。”
温莲已噙满了泪,想问个明白又哽咽难言, 白泽生按下了妻子的手,摇头示意。两年前他们到底没护住女儿, 她所经历的磨难,只能透过她如今的言谈举止窥探出一二,从前无忧无虑的高门嫡女, 已然行事果敢, 思虑周全,甚至让沈煜无有不应。
索性, 还是等女儿愿意回首往事时, 再围炉夜话, 也不迟。
是以, 白泽生摸了摸女儿的额顶, 宽慰道:“不要有顾虑,你能完好无缺地站在为父跟前,已是万幸。”
不多时,沈煜已准备妥当,几人随他挪至一间干燥的小室,其中布局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一张足够两人安睡的木板床,上面铺了厚厚的棉褥,旁边支着一张小案,茶具手帕一应俱全,连煎药的炉子、砂锅都备齐了。
果然,拿捏了沈煜许多事便豁然开朗,白芷察觉出脑后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她,小心谨慎,等待她的回应,就如从前的她一般。
可她全装作不知,更不会谢沈煜操持安排,阉狗做的再多,也难以弥补父亲母亲所受的磨难。
白芷彻底无视了他,又请叶大夫在房中细细检查,待叶大夫说没有不妥,她凝重的眉头才舒展了几分。
沈煜本犀利的眸一瞬黯然,长睫微垂,俊美的脸越发朦胧,少了几分阴鸷。烛光照亮了方寸天地,他却不敢暴露在光里,白芷不想看见他,他最好藏在角落,被黑暗吞没。
白芷一面照顾父亲母亲安坐,一面请叶大夫开方子,末了,终于想起沈煜,道:“你瞧瞧这副药方上的东西,明山狱可都有?”
沈煜这才挪动步子,小心地站进光里,他摇头:“这些大都是滋补之物,狱中没有,我可派人去……”
置办二字还未出口,已被白芷打断:“药是入口的,这事你的人去做,我不放心。”
想到父母的境况,她越发懒得理会沈煜的心情,恨不能如他般诛心,每一句都直戳他的心窝。对于他讨好的周到,白芷亦抱有怀疑,所以她决定把此事交由另一个人去办:“明山狱的文吏中有一人名唤陆笙,帮我把他请来。”
一个“请”字足见敬重,沈煜俊美的脸上暗了又暗,她竟拒绝自己,反找那个末流小吏,早在夜市灯会,他就该把这个姓陆的处理掉。
虽闷闷不乐,沈煜仍依吩咐照办,他派人去寻陆笙时,当值的文吏们都面色骤变,齐刷刷堵在门口,就好像陆笙此遭有去无回,看来司礼监的臭名声早已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