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10)
沈煜的怒喝响彻山间,禁军与匪徒皆觉得诧异,短暂的对视之后,加紧了奔逃。
一个个仓皇的身影逐渐远去,白芷目光无处安放,许久,她终于瞧见了那个期待的身影。
陆笙!
她心底生出莫大的庆幸,酸涩涌上鼻尖,催出盈盈的泪。好在,他还活着!
彼时那个声音正是陆笙,他就在人群中,也就意味着他们就是无数个陆笙这般的人。
白芷很快想明白了来龙去脉,沈煜要代替圣上来祭祀的事并非秘密,山路险峻,他们一早埋伏,伏击沈煜。在底层的人就是活在十八层地狱之下,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要么被榨成灰,要么杀出一条血路。
她亦是他们中的一个,怎能看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即便她无比痛恨这个阉狗,眼下也不是要他命的时候。他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否则死了便是便宜了他!
她显然是寻到了要找的人,那是她舍不得的人,为了让他活命,她甘愿与自己刀剑相见。沈煜瞧得分明,长睫垂下,把失落留在无人问津处。
横竖,她不会在意。
沈煜多想问问那人是谁,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开口。
白芷已收回目光,看着满山横尸,语气冷了又冷:“派人安葬他们,然后出发。”
这些对话仅限于他们二人之间,是以禁军并不明白,老祖宗为何下达这样的命令。他们深觉匪夷所思,又只得含着怨气,照做。
刀刃便做了榔头、铲子,不多时,山间立起了一座座坟丘。破天荒的,他们从前在战场上厮杀搏敌,从来没这般窝火。
再启程时,众人已是筋疲力竭,山路崎岖,又得提防匪徒卷土重来。
一路战战兢兢,终于瞧见了大部分的营帐,火光驱散了严寒,众人也算恢复了几分士气。只是沈煜仍不得休息,趁着夜色正浓,他假意睡下,实则带着白芷改道去了明山狱。
明山狱距离此地不算远,若进展顺利,他们明日启程前就可赶回。
此番,他只带了几个心腹,不愿引人注意。
沈煜早在半路安排了马匹,几人翻身上马,唯有白芷杵在原地。
她甚少骑马,尤其这马通体玄色,体格庞大,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让她难以接近。
沈煜只得让心腹们前去开路,他知白芷骨子里面皮薄,特意等人走远了,才翻身下马。
他不由分说,揽过白芷的肩头,先让她扶稳马鞍,再把她的脚搬到脚蹬处。可他未料到白芷身形娇小,单是踩上脚蹬已十分艰难。
她摇摇晃晃,反倒惊扰了马匹。
沈煜瞧着她分明慌张,故作镇定的模样,无奈叹气,只得把手心朝上叠在一处,半弯下身子,道:“扶住我的肩头,踩上来,我托你上去。”
白芷难掩吃惊,尽是迟疑之色,她先前恨意冲头,才敢作威作福,如今夜色静谧,与沈煜单独相对,她当真使不出半点气焰。
见她犹豫,沈煜只得低声提醒道:“你不想快些见到他们吗?”
自然是想!白芷咬了咬唇,大着胆子踩上了他的手掌,他的掌宽大有力,稳稳托起了她,往上一推,她已顺势爬上了马背。
那身姿想来是有些笨拙,是以,马侧的人才轻轻笑出了声。
她红了红脸,刻意偏过头,催促道:“还不快出发!”
殊不知,窘迫的羞容早已被沈煜尽收眼底,她俏皮的模样像一剂良药,他胸口忽而就不闷了。沈煜拉紧缰绳,稳稳坐在她身后,宽大的身影投射出一片静谧,把她牢牢包裹。
谁也不许偷看她羞红的脸,连月亮也不行。
不待白芷反应,沈煜以策马扬鞭,马蹄奔腾,驰骋在山路间,迎面的风灌了满腹。她吓得一凛,胡乱去抓,险些从马背上栽下去。
可沈煜的臂弯就像埋伏好了似的,嘴上责备道:“娘娘最好老实些,别添乱。”手却把她往怀里揽,她的额顶摩挲着他的下颌,微微发痒。
沈煜知她忧思双亲,是以专心赶路,为避人耳目,绕到了明山狱的偏路。
越凑近,白芷越觉得眼前建筑实在压抑,墙壁高耸,瞭望口架着数架弩箭,巡逻的火把把夜烧得通明。
偏门早已有人等候,他们见沈煜来了,忙上前牵马,道:“启禀老祖宗,都安排好了。”
沈煜点头:“你们在此候着。”
门吱呀打开,露出一截幽长晦暗的通道,弯弯曲曲,不知通往何处。父亲母亲就在此处的某个角落,她按捺住忐忑,率先踏出了一步。
沈煜始料未及,想伸手去揽,可通道太过狭小,仅容一人前行,是以,他只得快步跟上,高举火把为她照亮前路。
沈煜心中唏嘘,从前她向来躲在他身后,今日倒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