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475)
“方才你说到身世之事——你说对不起烬衣,就是指如今担着的这个公主身份?”
卿如许答道,“其实,我是想问你,如果......如果我说,我暂时还不想让叶姑娘知道这件事,也暂时不想把这个身份还给她......你......”
她两眼看着他,迫切地想知道顾扶风的态度。
顾扶风先前调查卿如许的身世之谜时,心中就有了些揣测,只是没想到真相比想象更为复杂。如今卿如许担着这个身份,着实步步凶险。
顾扶风问,“你想做什么?”
卿如许抬眸看了眼窗外,见四下无人,她又思索了一下,内心在做着一个重要的决定。
短暂的寂静后,卿如许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
“我想......”
半晌,她神情郑重。
“......我想在南蒙称帝。”
顾扶风看着她,眼神深邃,手缓缓地握了起来。
“你知道南蒙的朝局有多混乱吗?这里可不只有野心家,如今皇室空虚,一只麻雀掉进去,都能在瞬间被分割蚕食。”
看到他眼中的警示,卿如许抿了抿唇,道,“......我知道。可是......“
她转头看向窗外,南蒙的冬日要比大宁温暖许多,只是有了这层掩护,寒潮来的时候,也总是令人防不胜防。
“如今宁帝和柳叔都在给我施压,我进退两难,便是我想逃脱这个困境,也没有两全之策。我也知道通往皇权的路步步惊心......其实我本也没有这个打算的,但是这回出了逐夜人的事以后,我也在想——如今拂晓势头太盛,树敌太多,就算没有逐夜人,可能也还会有别人。”
“可拂晓有短处,这个短处迟早会被人捏住,被用来狠狠地对付我们。大哥和二哥年纪渐长,顶着这样不被各国族所容的身份背景,便是想要颐养天年也难。再者,”卿如许伸手拉住顾扶风,“早前我不知晓你的苦处,这是我的愚钝。可扶风,我真的不希望你一生都在背负不属于你的骂名。”
她的一双凤目中,满眼都是心疼。
“这世间既有正道,就一定有让光明重新洗刷黑暗的途径。既然如今我们也无法挣脱桎梏,也还有机会够到权力的核心,改写这一切,我们为什么不呢?”
顾扶风看着她,女子的脸上写满认真,仿佛已经越过荆棘丛生的前路,望向尽头的光明无际。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俊美的脸颊上荡漾着一种淡然与恣意。
他凑近女子,低声问道,“心疼我啊?”
卿如许看着他眼底藏着的笑意,竟没有回避,认真地点了点头。
顾扶风一笑,道,“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我一起,纵人生逆旅,亦无惧末路是归途。”
你我在一起,纵人生逆旅,亦无惧末路是归途。
卿如许看着他,温柔地笑了起来。
奕王府门口重兵把守,周边行人纷纷避让。
一位身着蹼头袍衫的宦官带着一列宫人太医,顶着高升的烈日,站在石狮子前,同面前的人笑着道,“阿汝先生,咱家是奉陛下的旨意前来探望卿少师的。七日之约后,又已过了三日。既然少师已经病愈归来,三殿下还这般阻拦,恐怕不太好吧?”
阿汝拱手一礼,面不改色地道,“谢公公言重。卿少师毕竟染的是疫症,原还没有好全,若不是受了皇命也不会匆匆回达长安。三殿下念及卿少师家宅中并无亲眷照拂,恐下人照顾不力,又怕过了病气给宫人,间接影响了陛下的龙体,这才让奴才前来跟谢公公致歉。”他说着,又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一礼。
谢自礼看着阿汝,脸上半点没有软化的意思,道,“阿汝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咱家也是奉命办事。陛下要咱家务必确认卿少师人还‘安好’,并将少师接回宫中休养。紫宁宫是什么地方阿汝先生自是清楚,那里自有最好的太医和宫人朝暮不休地照顾着,三殿下根本不必再为少师劳心劳神。想来三殿下对陛下一片孝心,也不想因延误了少师的治疗而被陛下误会了他的本意吧。所以,”他说着又看向紧闭的大门,“阿汝先生还是请开府门,让咱家进去吧。”
阿汝见谢自礼态度强硬,沉默了下。
如今三皇子承奕同宁帝因卿如许失踪之事,关系已然僵化,满朝文武皆看在眼里。幕府亦对承奕之举不甚理解。今日宁帝派遣宫人前来,若奕王府不肯开门,只怕事情会更加恶化。
可是思虑再多,也解决不了最根本的问题——
卿如许根本不在长安。
承奕在宁帝的威喝下,便将城外的“卿如许”接回王府静养,可日日拦着宫中来人的探视,这样拖下去实不是办法,可发到南蒙的催促函又都杳无回音。